第六卷 秋聲紫苑 26 台灣善後冤殺功臣 王爵加身意氣消融(第4/8頁)



  颙琰聽得清楚和珅是想攬差使做人情,不言聲默謀一會兒,問阿桂道:“你看怎麽樣?”

  “八議有議親議貴議功這些減赦豁免條例。”阿桂說道,“皇上必定要問十五爺八爺意見的。和珅既有成法,你就說說何妨?”和珅自覺阿桂一句話就揭破了自己心事,眾目睽睽下不覺微微的有些狼狽,只得說道:“常青是總督,下頭還有省、道,台灣只是其中一府,就是十五爺說的冰凍三尺的話,亂源不在他這一任,更不能以一郡之罪加於兩省首腦。他的罪是台灣亂起時不能扼制撲滅,又驚慌失措亂調沿海駐軍。這也不是死罪,應該革職,交部議罪。黃仕簡和任承恩是打了敗仗、畏戰怯敵調度無方,這是死罪,按八議條例他們都是功臣子弟,黃仕簡無後,任承恩也沒有子嗣。功臣絕後不合於禮。因此也有減免的理。柴大紀的情形我不知道,但在台灣堅守諸羅一年,功可以抵過的吧?”

  颙璇一邊聽他說一邊看那份折子,放下了手說道:“我看福康安要殺的就一個柴大紀。他的罪是三條,林爽文事起,彰化情勢緊急,柴大紀帶著兵視察城防,縣令苦苦哀求駐兵保護,他怯戰畏敵棄城回營,致使彰化失陷,這是全台大亂的導火索。第二,諸羅堅守孤城,是諸羅縣城軍民並肩作戰萬眾一心捍衛的結果。八卦山是全台形勢之要,與諸羅近在彌密,官兵畏戰不能掌據,致使全台交通中斷,軍事癱瘓。第三,自柴大紀任台灣總兵,縱恣自大,且居官貪默,較之地方文官尤甚,並將台灣所轄守兵,私令渡回內地、貿易牟利,駐守之兵所存無幾。致令全局糜爛潰敗時無兵可調無兵可運。雖然堅守孤城不無微功,比起所犯罪科,仍死有余辜。”這都是福康安在折子裏慷慨陳詞備細說明了的,道理事實十分詳明,語氣也斬釘截鐵,颙璇說得語氣沉重,眾人聽著,都從心底一陣陣泛起寒意。颙璇說著,嘴角也泛起一絲苦笑:“這確實又是一番道理。他畢竟是台灣總兵嘛!”

  “就這樣,把我們的意見匯總結皇上,由天命來斷吧!”颙琰也覺得柴大紀太冤,但千裏萬裏外頭的台灣事務,京城裏的大臣憑什麽駁福康安?只好嘆息一聲道:“總要有人負責嘛!”劉墉是早就隱約聽說福柴二人多年那些芥蒂的,咬著下唇想,總歸沒有來由指摘福康安公報私怨。就是這位皇十五阿哥,又何嘗與福康安沒有紛爭?這是說不清道不白的一團亂麻,只好道:“還是把他四人都交部議處,甄別之後再勘定好些。”和珅卻寧願颙琰福康安二人鬧個滿擰,顧得了對付福康安就顧不了“照看”自己,但覺不好再順這個題目說下去,只道:“福康安看來不單能打仗,文治才具也很看得,要把台灣治得道不拾遺,他在洛陽懲貪倡廉,至今還有口碑呢!”紀昀搖頭道:“洛陽那個不足為訓。台灣這確是經濟之道。”颙璇是說話最沒負擔的,笑道:“這個才具滿該進軍機處料理民政了。”正說著,見王仁過來傳旨:“皇上叫十五爺和紀中堂和中堂進去。”

  三個忙起身一躬答應“是”,待阿桂幾人也笑著辭出去,這才隨王仁趕到養心殿。直入中殿進東暖閣,見乾隆半躺在安樂椅上看書,懷春站在一旁侍茶,三人齊都跪下請安。

  “噢,來了?”乾隆聽他們說話,把那本《吟香室詩鈔》放在幾上,坐直了身子,笑道,“方才派人到軍機處。說是你們在毓慶宮會議,是什麽會議?”和珅見乾隆望著自己說話,忙道:“是議台灣的事。昨個立功將士的敘保奏折已經呈給禦覽,今天議的是——”他沒說完,紀昀接口說道:“毓慶宮沒有會議。大家有事請示十五爺,碰到了一處,八爺也去了,一處議論了台灣的事。”因將方才大家說話約略轉述給乾隆。

  乾隆撚須而坐,靜靜聽著,臉上泛出笑容,說道:“他要用四年治好台灣,不但不要朝廷供應,還要繳納賦稅,這個志量極可嘉。打台灣是武功,這是文治,傅恒可謂有後!昨天和珅進來,說總共軍費用度一千一百萬兩。說都像福康安,幾年就精窮了。朕問他,台灣這島再買一個,朝廷出一億,問和珅能不能買來?——這是大功勞大事業大勛績嘛!說那麽多的枝節!颙琰,你看福康安怎樣封賞才好?”

  “還是皇阿瑪看得是。”颙琰說道。福康安立功受獎他有一份妒忌,但和珅受斥,又覺得稱心如願。臉上帶著微笑,說道:“和紀昀議過,他已經是一等公,又不能封貝勒貝子,已經無爵可封了。可否賞食郡王俸,一等公承嗣順延至下五代?”乾隆一笑,說道:“這是挾了不賞之功,很犯人臣之忌的。紀昀,是不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