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秋聲紫苑 11 貪和珅精算內外賬 剛師傅宗學罰皇子

  和珅領了這道“密旨”退出來,看時辰已經到了午末時牌,家裏人送進軍機處的飯都坐在軍機茶爐的溫水罐上,也顧不得再熱熱,口裏胡亂扒兩口,便說“飽了”。叫過送飯的家人吩咐:“去人叫劉全到午門外‘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石牌前等我——回去稟太太叫賬房預備二百四十兩銀子送紀大人府上盤纏路費——告訴禮部在家等我的人,還有戶部川陜司的人都到戶部。下午忙過,我去戶部會議勘修金川驛道——家裏等著的各位大人那邊,代我謝過,今天明天兩天太忙,未必有空兒見面,且請散了。若有急事,明天下午在軍機處說話就是了。”東一鎯頭西一棒槌說著,家裏人垂手一一應著,幾個來提水的筆帖式都在旁邊賠笑,和珅這才看出是自己吃飯,他們不便過來打開水,和藹向眾人一笑點頭致意道:“客氣了。”便出了茶房,剛要走,見颙璇颙琰從軍機房裏出來,忙又站住了,滿面賠笑道:“八爺、十五爺吉祥!去見皇上麽?”颙琰兄弟二人也站住了,颙琰只是一個微笑,颙璇笑嘻嘻的,手指點著和珅道:“鉆天猢猻鉆灶屋裏了?沒當軍機大臣天天能見你,當了軍機大臣到處找你——方才我們見王爾烈師傅,有幾個不入八分公遠支宗室子弟說,一個月十二兩月例讀書銀子,怎麽沒有發放?這都是有成例規矩的事兒,還要我們來尋你?你這軍機大臣怕也管得太細了吧!”

  “回爺的話。”和珅看一眼颙琰,笑道,“哥兒爺們的讀書銀子奴才怎麽敢克扣!銀子是年初一打總兒就撥到內務府的,一文錢也不敢少了的,毓慶宮後書房上頭流雲托兒他們說朽了,要修我還沒顧著跟戶部說,賬上頭先挪過來用了也是有的。爺放心,奴才就是忙死,至遲明日下午銀子就劃過去!”他拍拍胸口,“——缺錢只管找和珅!”

  颙琰聽了失口一哂,說道:“我們會缺錢?缺錢也不找你!和珅你要當心呢!有人跟我說,圓明園工地上匠人的工銀,從這個月降到二分五——從來都是三分嘛!上個月還是四分,年頭年尾還六分呢——怎麽減下去了?”和珅聽了一怔,旋即笑道:“修園子是正項支用,誰敢動這銀子?冬季和夏季都是四分,春秋兩季三分。這個月短了下個月必定補出來的——爺明鑒,從雲南老樹林子、長白山裏運來木料,一根梁柱材料上萬銀子,近日說又采到一株白檀香木,比雍和宮裏的還大一倍不止。錢灃要一百萬銀子運來北京!他那裏獅子大張口,福四爺勞軍要用撥一百萬,一時籌措不及就得寅吃卯糧。我過問一下是怎麽回事,都是屁水汗流下苦力的人,不能短了人家的!”颙琰笑道:“我們管不到你,不過聽了閑話白說說。當家人泔水缸,我們省得!”颙璇又道:“福四爺的一百萬是官樣文章,他寫信給劉崇如,另要五萬銀子,這事你知道不?”

  “八爺,這五萬是什麽用場?”

  “攻打諾美喇嘛廟,選了五百精壯兵士,懸賞打下來每人一百兩。”颙璇說道,“一百萬是三軍普賞,這五萬不在其內。”颙琰見和珅發愣,說道:“八爺只是說說,再添加是要請旨的。福康安太闊綽了,這麽著不心疼庫銀,敢情不化他公爺府的!”

  “奴才盡量騰挪就是了。”和珅裝出一副無奈樣兒苦笑道。五萬銀子在他身上簡直不算一回事,議罪銀、關稅、圓明園工銀上一筆就劃過去了。根本不用驚動戶部,但他深知這位“十五爺”,母親魏佳氏出身寒微,小戶人家“把家子”慳吝的主兒,讓太監買個金鐲子還要親自戥一戥分量,他新納的山東側福晉更是窮人出身,衣服穿洗得麻花了,細心對上布絲兒補上織上還要穿。十五阿哥儉樸也真有家教內間在裏頭,說這樣話一點也不奇怪。在這樣人跟前越是像個“老賬房”越好——卻也不能傳出去寒了福康安的心,因曝著嘴唇,吃了苦藥似的說道:“朝廷進項多出項也多,這就是個難!不過人家出兵放馬斬頭灑血的勾當,又著實打了勝仗,流出的血咬牙忍痛也得割放出來不是?”兩個阿哥見他這般苦相,一笑聯袂而去。

  和珅這才出午門左掖門忙“正事”。劉全已經等在外頭,兩個人將六七十名回族婦人篩了粗籮過細籮,撥拉來去精心挑選,又叫了王廉和芍藥花兒出來幫著“斟酌”,看了相貌端詳腰身,摸腳捏手的也自占了點空便宜。只可嘆這些女子,在西域和卓部也都是金尊玉貴的大家閨秀,一旦淪落萬裏艱辛押解到此,由著虎狼士兵呵斥撥弄、滿腹悲淒聽小人作踐蹂躪……足用半個時辰這才停當,和珅又密密細細和兩個太監嘰噥一陣子,看著押進右掖門這才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