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9 赴喪府和珅聞儷歌 召金殿錢灃蒙知遇(第2/8頁)



  “尹中堂是十一月寅時故者,醜日醜時出殃,你排的不錯。可你這殃榜寫的太粗了。一個天十一個地支各為殃的一個尺數。殃高幾丈幾尺?沒有寫出來。‘甲已子午九,乙庚醜未八,丙辛寅申七,丁王卯酉六,戊癸辰戌五,己亥是日數’——要推詳明白。鼠馬雞兔這四個屬相的回避寫對了,沒說‘親丁不忌’,難道要孝子也回避靈棚兒?再說……”他一邊說,尹家管家的捧著一疊子紙單子,王廉看時,有的點神主要請的點主官,襄立官、左執事右執事名單,點主用的各項儀仗物事單子,冥府封車祭庫,番、尼、道、禪四棚經文箱……諸如此類花花綠綠的紙頭等著他過目,王廉便知是尹家不熟悉北京紅白喜事排場,請了和坤來當“裏外通”,總攬喪事參贊的。但這時候兒再“不便打攪”也要打攪,因插口進來,將乾隆召見的話說了。

  “這樣。”和砷將手頭一堆紙頭遞給管家,“你們不要慌張,騎馬到崇文門把劉全找來,叫他帶著長二奶奶來你府,統由長二奶奶主持,裏頭你女人,外頭劉全幫著你照料。我進宮去辦公事,請阿桂中堂點主。紀昀中堂為副。管取是又風光又體面。待我下朝再過來幫著料理。”和砷這才擠出人堆,對王廉道:“走——”又高聲對管家道:“他們給我備馬——這裏和尚們——念《骷髏真言》——起念!”

  一聲“送和大人!”,各靈棚斬哀期哀孝子男丁一齊出送叩頭。和坤忙得一頭熱汗,要熱毛巾揩一把臉笑著道:“元長公地下有靈準得謝我。照家裏人那麽弄,都是江南風俗兒,都要七顛八倒了。”說話間馬已備好,和砷坦然受了眾人的禮,出門上騎打馬而去,府裏和尚們誦焰口聲音已從背後傳來:昨已荒郊去玩遊,忽睹一個大德骷髏。

  荊棘叢中草設立,冷颼颼,

  風吹荷葉倒愁!

  骷髏!骷髏!

  你在涸水河邊臥灑清風,

  翠草為氈月作燈。冷清清,

  又無一個來往弟兄。

  骷髏!骷髏!

  你在路旁,這君子

  你是誰家一個先亡?

  雨打風吹似雪霜。

  痛肝腸,淚汪汪。

  骷髏!骷髏!

  看你苦落得一對眼眶。

  堪嘆人生能幾何?

  金鳥玉兔往如梭……

  ……淒婉的歌吟聲中,和坤了不為意,騎在馬上嬉笑自若直趨禁城。王廉直導引他進了養心殿宮院才退出去,自到北玉皇廟市去買畫去了。

  養心殿裏會議早已開了。和坤進來時李侍堯正在奏說修葺貢院的事,乾隆一手執筆坐在炕上,一邊批折子一邊聽他說話,擡頭見和坤進來要行禮,皺眉說道:“不要行禮了——你哪裏去了,四處尋不見你?”和砷到底還是打了個千兒,笑著把去尹府幫喪的事回了:“他們家沒有治喪裏手,外頭的事雖有禮部操辦,府裏頭太亂,奴才送賻儀去的、瞧著不對,就留著幫忙了。”

  “幫忙也是對的。”乾隆想到和坤在尹府竄上忙下的情形兒,嘴角綻過一縷微笑,手虛按著示意和坤坐靠隔扇前的杌子上,說道:“以後身份不同,是大臣了,一要講體態尊榮,二是無論到哪裏,要跟軍機處打招呼。要有大事尋你不到,瀆職了是要黜罰的。”

  和坤已經坐下,忙又半起身呵腰道:“奴才記下了。萬歲爺隨叫隨到!”

  “方才說的幾項,明倫樓、至公堂,還有棘城城垣,只有木料石料現成,其余工料銀子核計七萬四千零十六兩,工部請旨要皇上禦批,戶部才能提銀子。”李侍堯接著說道,他起身雙手將一個折頁捧給乾隆,“請皇上禦覽,沒有訛漏就請恩準。”

  乾隆接過來,沒言語,一邊想著什麽一邊隨手翻覽。和砷這才留神,一屋子共是七個大臣。兆惠坐在緊挨乾隆炕北邊,南邊是海蘭察,都是雄赳赳按膝端坐,活似兩尊門神,挨著兆惠依次環轉,坐著阿桂、紀昀、於敏中、劉墉和李侍堯,南邊靠窗墻角大自嗚鐘旁還侍立著兩個宮女,炕上一個宮女雙手垂膝跪在墻邊,隨時預備著侍候乾隆筆硯茶水中布。肅穆安靜中乾隆看完了折頁,用朱筆批了“依奏,按軍機處所議處置”。寫罷說道:“以後這類事由軍機處統籌之後奏上來,不要單獨列奏。送到朕這裏的文卷不看完怕有要緊遺漏,所以小事不單列——你方才說軍事上還有建議,接著說吧。”

  “是!”李侍堯欠身說道:“奴才聽了兆惠、海蘭察的奏陳,準葛爾的阿睦爾撒訥敗於我天山大軍,和卓族的霍集占兄弟昔年敗於準葛爾——這就是說霍集占是我敗軍之將的敗軍之將。好比弈棋,我能贏準葛爾,姓霍的輸給準葛爾,所以霍集占根本不是我軍對手,奴才以為這個思路不對,輕敵了。就是下棋,三角兒轉瓦有輸贏的事也常有的,不能依照此“理推論我軍必勝。”他咬了一下嘴唇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