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7 邀恩幸舍粥濟窮民 賄貪臣和府拆爛汙(第4/7頁)



  眾人聽了俱各無話。一時飯畢,丫頭們過來收拾飯桌,和珅心滿意足地伸欠著打個飽嗝兒,笑道:“告你們個喜訊兒,皇上今兒見了我兩次,有許多恩禮的話,看來富貴到了擋也擋不住,肯定是要升官了。越是這時分裏裏外外丁點差錯不能有。大家和合眾人拾柴,這就旺發起來了——凡來人小心待承,不要輕易收禮,這個時候鬼神捉弄,容易出毛病兒。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事兒有的是呢。你們都敬佛,該敬到的要周到圓融。人使勁神幫忙,沒個不好的——吳姐姐,你房裏去!”又回身叮囑馮氏:“好好歇著,飯後屋裏走幾步消消食兒,煎的藥要按量吃完……”這才出來,到東隔院吳氏房裏來。

  這是老北京城萬變不離其宗的套環套四合院兒,中間馮氏居正堂是四合院,再進、三進仍是四合院向東西兩翼列舍也是大同小異的小四合院,只是房子低一等,西廂是正院東廂,上房一明兩暗是吳氏居住,東房住人工房和西房是她召集家人布置家務用的,因沒有南北過庭,這院裏反而格外避風,幾株石榴樹上的漿果都沒摘,吊在掛了雪的樹上累累垂垂,軟軟的枝條幾乎垂到地下,夜色朦朧中都看不甚清晰。和珅因和馮氏說話後來一步,進屋時吳氏已經點著了燈,她的女兒憐卿也在東屋,她才十一二歲,已經很懂事,在炕上幫著母親疊衣服,見和珅進來,忙下炕蹲福兒,說道:“和叔叔老爺吉祥!我給您沏茶!”說著,一個丫頭已從東廂房提著一大壺開水過來,和珅笑道:“‘叔叔老爺,叫得有趣,一裏一裏的名兒都加上了。我要進了軍機,又該叫‘叔叔老爺中堂大人’了,多拗口喲!來,你還氣力小,我自己來,等你長大了,我也老了,說聲‘冷卿茶來!’就給我斟上來,那才得趣兒——”說得連那丫頭也笑,和珅拍拍小憐卿肩頭道:“梅香,帶憐卿過東廂去,我和吳姐說事兒。”

  “和爺,方才你說進軍機是真的?”吳氏坐在炕桌對面納鞋底子,手裏忙活著問道:“那不是也和桂中堂一樣官封宰相,出入八擡大轎?說句該打嘴的活,我如今也是見過點世面的人了,多少人混個進士、舉人,在鄉裏就張牙舞爪的橫得螃蟹似的,你這麽年輕,下頭那一大群胡子老頭子們能服你?”和珅盤膝坐在炕南,啜著茶道:“有點影兒,聽聖旨到了才作得數兒。軍機處就好比大家子裏的管家,‘宰相’是外官的逢迎話——因為有權,日日能見皇上罷了——我這身份兒能進個侍郎就不錯了,和阿桂他們比不得——你說老高家從國泰那帶來物件,是什麽東西?我瞧瞧。”吳氏笑道:“喏,就在你身子後頭,那一包就是。我也沒看它。”

  和珅回頭,果見窗下炕上放著個包裹,掂起來覺得甚是體沉……就燈下打開看,是三個書匣子模樣的小箱子,上頭標著封簽:

  coc1致齋大人先生親啟coc2

  沒有題頭也沒有落款。他小心拆了封簽,第一匣打開便吃驚得倒抽一口冷氣,原來是一把青銅劍,斜寬從狹前鍔後格圓莖有箍式樣兒,通體漆黑發亮,霜刃在燈下熠熠閃光,地地道道的“古漆黑”,小心捧起來看,上有篆文“李斯珍用”四個字,旁刻回字不到頭菱形花紋。他看老了古董的,一眼瞥去已是瞳仁閃光:這是地道的戰國古劍,坐定是李斯遺物,此劍價值在十萬兩白銀以上!吳氏見他發呆,笑道:“這是什麽物件?哪個鐵匠爐裏淬黑了的,也拿來送禮!”和珅覺得心頭撲撲直跳,又打開第二匣,卻是一方端硯,本身並不十分出色,但硯座硯邊都用厚厚一塊整金嵌定,用的金子足有五六斤,黃黃的噌見兒亮,閃著耀目的光芒……連吳氏也停了活計,看呆了。和珅覺得手指頭都冰涼的,微微抖索著又揭開第三匣封條,裏邊紅綾包裹挽成個喜字兒,拿起來輕飄飄的,展開看時是幾張銀票,都是一萬兩見票即兌的龍頭銀票,一嶄兒新。還有一張紙,卻是官契;題頭寫著:coc1通州東官屯莊園一座,計佃戶一百二十四家,場院、牛棚、馬廄、豬圈、羊圈一應列單於左。田土計三千二百畝,北至惠濟河堤,南至通渠雙閘,東至接宮亭南側,西至大柳坡堤。莊頭郝發貴率財計錢糧上人、針線上人、作坊上人並護園莊丁十二名恭叩主子和大人諱坤金安金福……這又是贈了一座莊園,零碎的不算,單是通州三千畝地,合計銀子就值小五十萬兩銀子!……和珅看著後邊密密麻麻的莊園財物清單,已經頭暈,眼前字跡也花了,蝌蚪一樣在紙上遊走……他失神地放下那張折頁,心裏一片空白,似乎想收攝心神,清清亮亮的想事情,但一下子又亂得一塌糊塗。吳氏見他這個樣兒,笑著問道:“你發什麽愣呢?還有難住你的事兒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