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4 設機局刁官陷羅網 運籌謀師爺杜後患(第4/6頁)



  “論起這事,生情造意的是鮮於功,指示行動的也是他,又是當面擒拿,他竟敢如此強辯!”傅恒惡狠狠一拍桌子,“這個刁棍!”金輝道:“確是刁棍!他還攀咬大帥,說您一邊下令大索夜遊荒嬉官員,一邊把個蒙古小妞兒弄到衙門裏自己荒淫……”他看了看傅恒臉色,“還說上回黑查山和匪首娟娟吊膀子遊桃花林,說你一打仗就弄女人……”大約還有更難聽的,金輝咽了口水沒敢詳述。傅恒猶未及說話,小七子在旁早已勃然大怒:“那會子我在東議事廳,敢情這王八蛋還有這些臭話!我去揍扁了這狗日的畜牲!”

  傅恒的臉脹得通紅,眼中精光閃爍,緊緊咬著牙關,一臉笑容在燈下看去十分猙獰,見小七子躍躍欲試,斷喝一聲:“回來!”不許亂來!”說罷卻不言聲,背著手緩緩踱步,移時,才冷笑一聲道:“張誠友不是主謀,是個因公攜私的罪,著實叫他寫出服辯,金家鋪子那邊也要取足證,到東議事廳當眾認罪,然後發落到兆惠營裏戴罪立功。鮮於功不寫供詞,我也不要了,也不要金中丞負責,立刻拖出行轅,放炮——殺他!”

  “大帥……”

  金輝還想說甚麽,傅恒擺手制止了他,緩緩從簽筒裏抽出一支令箭交給小七子:“你去,把這個給賀老六,讓他立刻將鮮於功梟首!把頭掛在我的大纛旗下!——去吧!”

  “紮!”小七子接令,飛也似跑出去了。留下屋裏一片死寂,幾個人神情嚴峻端坐不語。默望著院外晨曦中房舍愈來愈清晰,一陣哨風撲門而入,緊張得雙手攥著椅把手的肖露臉色蒼白,不自禁打了個噤兒,便聽儀門外炸雷般三聲炮響,震得屋上承塵籟籟抖動。

  “了卻一件事。”傅恒微微一笑。他的聲音在清晨的朦朧曦色中格外寒冽清晰,象剛剛睡醒的孩子似的臉色那麽平靜,“侍堯說得對,我是來打仗的,不能糾纏地方事務。我也不能押他西市,由著他在牛車上胡說八道敗壞我的名聲。”蹙額又思忖一會兒,無可奈何地一笑,“其他人等既然寫了服辯,布告上就不再列名刊出,也不要原衙門來認領了吧……京師、南京、漢陽、西安都派人來領人,太掃這些衙門的臉了——還要指著這些衙門給我辦差呢!川軍這些人,每人二十軍棍,處分也免了吧……文官武官,責罰不能太不公等。”

  這全是一片息事寧人的心,和他初時要殺要打要黜那份魄力豪氣相去得太遠了,幾個人都覺得他心思太沉重,但誰也沒有發問,只目不轉睛望著他。傅恒覺得渾身乏力,心裏卻比甚麽時候都清亮,昨晚自己是呈了血氣之勇,想借機整頓好四川軍務政務,為乾隆清理吏治樹一風標。直到此時他才悟出,未免小題大做了,一旦真做出來,自己立即就會成為舉朝文武千目所視千手所指的“獨夫”,乾隆會不會以為自己擅權也是很難說的事……忽而又想到高恒如果不荒嬉不貪婪,就識情處世而論,恐怕還高著自己一籌……沉吟有頃,嘆道:“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難怪太白之詩傳誦千古。兩個月前,金鑊來信,江寧知府母親壽誕,收了六萬賀禮,二百多文武赴筵,也是一舉拿了,審量這些客人,又都放了,他沒讓寫服辯,二十天後就有五六個禦史彈劾他,虧得主子聖明,留中不發,還申斥了都察院,才保下了他。

  “何止蜀道難,元長公在西安何嘗不是一樣難?”龐鳳鳴玲瓏剔透的人,立刻聽出了傅恒的弦外之音,“大帥這樣處置不差。有鮮於功一顆人頭血淋淋掛起,震懾一下就成。就是神仙也沒法料理今日世事。還沒有回稟大帥,袁子才已經棄官——”

  “袁枚不幹了?”傅恒問道:“為甚麽?元長沒有挽留?”

  龐鳳鳴自嘲地一個微笑,答道:“西安駐軍比這裏似乎還要放肆些,不獨是逛妓院,有個千總吃醉了酒,青天白日闖到一家雜貨鋪,叫兵把門,強xx了老板娘的女兒,老板娘哭罵叫屈,丟下姑娘跳起,連老板娘也強xx了。袁枚帶了知府衙門的人當場掩住,當街亂棍打死。鹹陽綠營副將叫薩赫,跋扈得很,尋到元長公,說這千總犯的軍法,袁枚是地方官無權處置,元長頂住了,說袁枚是總督軍務幫辦,奉旨來的。那裏青海綠營、寧夏綠營都在西安設有軍需衙門,元長公不是欽差,也沒你這大的權,又不象江南那樣得心應手,竟是在那裏竭力周旋應付為難!兵士們和袁枚結了仇,天天小打小鬧在城裏胡為,袁枚一個知府能拿他們怎樣?所以,辭官了……我看元長也有點灰心,贈金放行,辭別筵上兩人噙淚話別……肖露本是除了差使不說話的主意,他和袁枚也相熟,想想彼此處境,也黯然說道:“諸位都是頂尖兒的大官,我在下頭看,這些做官的肮臟,有些人真連青樓裏的王八大茶壺也不如!”李侍堯卻似乎還有點氣概,笑道:“你們一遞一遞說,聽得似乎天下就要亂了。主上正在整頓嘛!事在人為,銅礦上守軍有一個哨,借過稱弄銅倒賣,我連哨伍十人長一齊屠了個幹凈,還有一個哨,從哨長到兵,全是兔子,夜夜雞奸,我打了軍棍一律下礦當苦力——這都是才去時的事,如今軍紀上頭我看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