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夕照空山 38 修巨帙文人皆驚心 絕奢望癡官染痰瘋(第4/6頁)



  “謝尹大人、劉大人擡愛垂青,劉大人的訓誨標下都銘記在心裏。永志不忘!”黃天霸又是感激又是佩服,更是激動,”黃某是一個開鏢局走江湖的,能得二位大人如此知遇之恩,萬刀加身不足為報!只是如此一辦,標下深恐易瑛等人畏懼網羅遠走高飛,將來緝捕不易。實是終生之憾!”“這個不要緊,”劉統勛目中幽幽閃著綠光,格格一笑,說道:“在承德我向皇上懇切地奏過。皇上說,‘穩住大局,拔掉江南大患,比什麽都要緊,你拆了她的廟,她就得當走方和尚!世上事有的怕打草驚蛇,有的就要打草驚蛇!朕就要看這女人在這一朝能弄出什麽名堂。朕要活的‘一枝花’,瞧她是個什麽三頭六臂的妖精!她沒有根子,充其量不過是個逃犯,哪個縣的衙役都能辦了她!’聖上有這旨意,我們可以放膽做去。”

  幾個人聆聽乾隆的話,早已都站起身來,尹繼善道:“聖慮高遠!就照這旨意,咱們盡力而為。”劉統勛笑道:“你們還有事,我不再打擾了,和大霸我們回去合計一下,再來請你的令箭。”說罷辭出去,因見張秋明背著手仍在簽押房裏轉悠,劉統勛招手叫過戈什哈.說道:“告訴張大人,尹繼善留任南京總督,不去兩廣了。見面日子有著呢!請他回府,不要擾亂公務,實在想不開,到驛館來見我劉統勛。”說罷向送行的尹繼善一揖去了。尹繼善也不理會困獸一樣紅著眼盯自己的張秋明。道爾吉打心底裏膩味張秋明,一落座便道:“這種人在我們蒙古叫老牛皮筋,什麽樣的寶刀都切不斷的,部落裏出這麽個痞子,老人們一商議就砍死喂鷹去了。和他客氣什麽,皇上有旨意叫他去當縣丞,我明大就給他放個缺,掛牌子叫他滾蛋!”

  “漢人也有叫痞子,或者叫滾刀肉。”尹繼善絕不生氣,擺手請二人坐,笑道:“器量也是本領,還是等著部裏票擬來了再說。”範時捷道:“說怕他去尋劉統勛的不是,那太失金陵官場的體面。”尹繼善道:“劉統勛一輩子專門對付這種人,刀下不知死了多少。他真敢去,未必能像我這麽客氣——咱們議一下征借典籍的事吧!”

  範時捷籲了一口氣,總督和巡撫不是上憲下屬,總督偏於軍政,巡撫則偏於民政,征集圖書當然是他的差事。想了想,說道:“我自問才力,斷然不及元長萬一,所以還是唯你馬首是瞻。征書已是天下皆知,但各省都還沒動,一是借,是書主自己來報,還是官府去登門借,‘借’就有還,借據怎麽打,誰打?借來書交給誰,又怎麽交,將來怎麽個‘還’法?有的是珍版,借要有押金,購要有購價,這書價怎麽評。怎麽量,銀子從哪項開支?還有,哪些書征借,哪些書不征借,也都要有個細則章程,高低寬嚴都要得宜。這件事看似容易,辦起來棘手煩難呢!”“老範說的是。”道爾吉道:“比如我,已經有信兒.票擬離任出缺。沒有章程,連銀子也不敢批,批了我再一走,就變成了虧空。有些書是很值錢的,賣到萬金以上的宋版書我都見過,還有個古董鑒別的事兒,該由誰來辦。我說心裏話,制台不妨委員直接到藩司,專辦這差使,要怎樣我都沒有說的。要依著我的本心,寧可等,等別的省,有了成例,我們也好辦。”範時捷笑道:“老道怕虧空啊!現在早已有人鬧起虧空來了,你擔心個什麽?”道爾吉道:“我也沒那個擔待,朝廷征書我來擔虧空,也沒這個理。”

  “不要說笑了。”尹繼善看看表,一笑即收,松快地透一口氣,“征書其實是件極難的事,因為是‘借’,就有個兩廂情願的事,不能搜,不能搶,不能硬。可又不能軟。不然沒法向皇上交待。我同意等,等外頭各省成例。但等也有個學問,是呆子等燒餅,傻看,還是搭棚子歇著涼兒等?方才說了許多許多的繁瑣事,歸根兒是要有人專管。我看,江浙兩省各設一個局,就叫征借書局,各縣一個支局,專差專辦。叫他們慢慢琢磨章程,觀看鄰省有什麽成例,再聽朝廷有什麽旨意,我們進退就緩松了。”

  這個“進退緩松”的辦法還沒詳加說明,範時捷和道爾吉都已透徹領略:這其實已經是個敢為天下先的行動。朝廷催省裏,省裏催局裏,不催,不過養活幾個閑人而已。辦得好,自然督撫藩台受褒揚,辦得不好,自也有地方委罪,兩個人悟到這一層,一腔煩惱皆化作烏有,頓時都眉舒意展。這其中有“雷聲大雨點小”的用意,更是彼此心照不宣,範時捷笑道:“罷罷,我是服了你了!明兒就辦!”道爾吉道:“就請範中丞委員,我也委個副手。不過‘征借’名目嫌著硬些,不如叫個‘采訪遺書總局’.下邊叫支局或分局,聽起來禮讓溫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