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華初露 36 護短貪功驕帥陷功臣 承顏孝母皇帝說夢事

  四月初八浴佛節,軍機處接到傅恒自山西發來紅旗報捷奏章,同時又收到四川總督張廣泗彈劾傅恒為貪圖戰功,擅誅統軍主將的奏章。訥親接到這兩份文書,有點不知所措,忙命小路子去西華門外請張廷玉,商量一下入奏辦法。小路子去了沒一刻工夫就折轉回來,說張廷玉已經奉旨進養心殿了。訥親想了想,這種折子是乾隆最為關注的,斷不能寫節略,便命在軍機處當值的太監進去稟告“有要務請見皇上。自己揣了這兩份折子,在永巷口等候召見。不一時便見高無庸出來傳旨:“皇上叫進。”

  “是。”訥親躬身答應,隨高無庸進來,一邊走一邊問:“張相也在皇上那裏?”高無庸笑道:“不但張相,鄂爾泰相公也在裏頭呢!你要今兒不當值,也要進去。”訥親忙問:“有什麽事麽?”

  高無庸向訥親一笑,說道:“我們做奴才的哪裏知道主子的事。”訥親知道他處事謹慎,便也不再問,隨高無庸直到丹陛上,還未及報名,便聽乾隆在東暖閣說道:“是訥親來了麽?進來吧!”

  “給主子請安!”因是天天見乾隆,軍機大臣免行三跪九叩禮,訥親甩了馬蹄袖跪下行禮,滿面笑容說道:“張公、鄂公你們也在?”張廷玉和鄂爾泰是先朝老臣,都坐在炕邊,向訥親點頭致意。乾隆笑道:“兩位宰相都和朕打擂台呢!你來的正好。今兒是浴佛節,太後有懿旨,要朕率上書房和軍機處王大臣隨她到大佛寺進香,為佛沐浴。你看可行?”

  訥親怔了一下,這才留意乾隆今兒穿戴得齊整:頭上戴著白羅面生絲纓冠、駝色單緞袍,束著白玉鉤馬尾鈕帶,腰間系著齋戒牌,袍外套著一件石青緙絲單金龍褂,腳下青緞涼裏皂靴也是新的。訥親思量必是這兩個讀書人正諫勸他不要信佛,只好故意岔開笑道:“奴才有更要緊的喜事,奏了主子,余下的事再商量,可成?”說著便將傅恒的奏折遞了上去。

  “嗯,是傅恒的。”乾隆接過來掂了掂,笑道:“傅恒這陣子,要麽就不寫,一寫就是萬言書。”說罷便展開觀看,題目十分醒目:《欽差大臣傅恒跪奏蕩平黑查山馱馱峰白蓮教匪五千余眾,生擒渠魁飄高事》。未及展讀,已是喜上眉梢,索了茶,一頁一頁細看。三個軍機大臣在旁注目,只見乾隆時而緊皺眉頭,時而臉色陰沉,時而閉目沉思,時而喟然嘆息,愈看愈是顏色霽和。移時,他輕輕推開奏章,下地橐橐踱步,喃喃道:“五千余眾!有五千人?這?……“還有一份折子,”訥親囁嚅了一下又道:“是四川總督張廣泗的,也說的是這事。”訥親說著,又將張廣泗的折子捧遞上去。乾隆接過看了看,臉上毫無表情,將兩份折子疊起,對張廷玉和鄂爾泰道:“你們也看看。”問訥親:“這件事你看怎樣?”

  訥親叩頭答道:“此事容易分辨。應下旨著傅恒和張廣泗來京,由他兩個當面撕擄清白。”張廣泗的彈章很短,張廷玉已經看完,聽見這話,說道:“訥親這建議不成。我軍大獲全勝。詔告天下臣民,褒獎有功之臣是第一要務。陣前斬將是常事,不能為小忘大。”

  鄂爾泰一邊看折子一邊思索,說道:“張廣泗遠在四川,離著黑查山遠近和我們北京差不多。他也是風聞了些不三不四的話,偏袒自己舊屬才寫了這份折子。”張廷玉說道:“張廣泗也說範高傑遭五千匪眾阻擊,還不包括圍臨縣之敵。看來五千匪兵不假。”

  “傅恒斷沒有欺朕之理。”乾隆突然想到了傅恒的第一份奏章和允禵當時的話,心裏佩服允禵料敵千裏,冷冷說道:“從傅恒推薦李侍堯一事看來,就知道傅恒不是貪功之人。—個欽差大臣,敢於當機立斷,借五百軍馬,直襲不測之地,搗毀飄高老窠,營救大營,傅恒有大將之風!”

  皇帝有了主見,下邊就好說了。張廷玉笑道:“主子見得透,飄高是生擒了的,押到京中一審,誰是誰非不就清白了?”乾隆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個李侍堯,朕好耳熟,好象在哪裏聽說過似的……”訥親一聽就笑了:“主子忘了。他這個小小通判還是禦口親封的呢!是萬歲從落卷裏選出來的,裏頭‘翁仲’錯寫成了‘仲翁’的……”

  “是他麽?”乾隆目中火花一閃,接著大笑,“看來朕畢竟賞鑒不謬!他竟是如此一個人才!好,‘判通’既然做得漂亮,傅恒委了他作‘參議道’,朕即照準。你發文給傅恒,加李侍堯侍郎銜,就在他跟前行走,述職時帶來,朕親自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