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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務大臣作為公使赴任朝鮮,任何人都會覺得這次人事安排很特殊。

他不是一般的外交官,雖然帶了個公使頭銜,但實際上一定比這更高。

是監國!

以前袁世凱曾有過這個綽號。他是由宗主國派去的人員,為的是監視藩屬國的國事,叫監國似乎也未嘗不可。在日本吞並韓國之前,伊藤博文身為“韓國統監”,實質上就是監國。

處於列強注視之下,不能給井上馨以監國或類似監國的官名,伊藤首相最初想了個“特派全權辦理大臣”,但陸奧外相堅決反對,因為這個新官名確實是尊重了井上馨的資歷,可是從外交的角度講欠妥。

這種從未聽過的官名,會引起諸國懷疑:日本是否要吞並朝鮮?越是有吞並之心,就越要避免引起猜忌。

井上的任務是指導朝鮮內政改革,其實就是監國,但最後還是決定使用“特命全權公使”這一稱呼。

東學黨舉兵正值此時。

忠清南道的南面有一座山,叫論山,東學黨的本營便設在這裏。南接的全琫準和北接的孫秉熙兩位英雄在論山會晤。雖然沒能把所有的北接人引進武裝起義之中,但是,東學黨的大團結總算實現了。

東學黨的目標是首先占領公州,接著擴展到國都漢城去。

接到東學黨暴動的情報,南小四郎少佐率領後備軍十九大隊,合並忠清道監司樸齊純率領的朝鮮軍,防守公州。日軍大約有一千人,朝軍將近一萬人,指揮權由日軍掌握。

在北方前線,日軍第一軍於10月24日渡過鴨綠江,侵入中國境內。先鋒部隊是佐藤大佐率領的第十八聯隊一支隊,他們從水口鎮上遊涉水而過,然後夜間在江上架起浮橋。日軍主力在10月25日拂曉過了江。

對岸是老將宋慶率領的部隊,據守在九連城。

袁世凱被李鴻章催促,在九連城設立了轉運站。日軍一過鴨綠江,他便把轉運站撤到鳳凰城去了。判斷戰局的眼力或嗅覺,袁世凱確實是高人一籌,這也許是一種本能。

在九連城的銘軍,屬於劉盛休指揮的淮軍系統,算是清軍的精銳。然而,日軍拂曉渡河,他們竟一無所知。他們以為自己做不到的事,別人也做不到。遭到日軍突然襲擊,這支精銳部隊頓時失掉了戰鬥意志。

九連城於10月26日失陷,唯恐被切斷退路的清軍,幾乎是不戰自退。

第一軍渡過鴨綠江的10月24日,大山大將的第二軍在花園口登陸。完全沒遇到任何抵抗。10月29日登陸完畢,全軍向旅順進發。

10月29日,第一軍立見少將率領分隊進了鳳凰城。從九連城退下來的清軍幾乎只是路過鳳凰城而已。他們知道日軍的進攻速度,沒敢在鳳凰城喘口氣,匆匆搶掠之後便往大後方逃去。兵卒們朝軍官逃跑的反方向逃散,他們再也不想打什麽仗了。

清軍在丟棄鳳凰城之前放了火。這天正是陰歷十月一日。兩天前,鳳凰城就已經和北京不通電報了。北京也把它完全放棄了。

得到日軍在金州東面的花園口登陸的消息,北京似乎大為震驚。人們總有一個印象,以為九連城和鳳凰城距離朝鮮很近,是邊境地區,但一提到遼東半島,隔著渤海就是天津和北京,心情可就大不相同了。

北京震動了。為保衛國都,集結了軍隊。恭親王、慶親王等皇族也督辦起軍務來。

主戰派的翁同龢與李鴻藻在鳳凰城失陷的第二天升任為軍機大臣。從這次人事安排來看,似乎要徹底抗戰。但另一面也有完全相反的活動。兩天後,恭親王拜訪英、美、德、俄、法五國公使,委托他們調解,與日本停戰。

恭親王訪問俄國喀西尼公使時,首先對俄皇逝世表示哀悼,因為他剛剛接到了電報。

委托別國調解,當然得提出自己的條件,那就是承認朝鮮的獨立,賠償戰爭費用。但是,日本已經拒絕過英國所提出的同樣條件,而現在,戰局對日本更加有利。

11月6日,金州失陷。清軍不曾迎戰,棄城而走。守城的副都統連順飛快地逃到旅順。看著沉默的金州炮台,日軍十分納悶兒地進了城。

“登陸一看,如同空宅!”

——日本報紙報道了占領金州的消息,用了這樣一條大標題。

翌日,11月7日,日軍占領大連。大連由銘軍總兵趙懷業鎮守,麾下的三千多名士兵大部分是新兵。趙懷業沒有做無謂的抵抗,扔掉一百二十門大炮和許多彈藥,逃到旅順去了。

大連失陷的11月7日(陰歷十月十日),恰巧是西太後的六十大壽。

正值戰時,人們以為她會收斂一點兒,誰知竟毫無收斂跡象。慶典所需費用,由京官每人捐獻年俸的四分之一,外省巡撫各籌措三萬兩。宦官和宮女們也都各有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