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青年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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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靠英國。”

——關於朝鮮問題,伊藤首相定下了這樣一個基本方針,俄國的幹涉擺在眼前,作為對策,只有依靠英國勢力。

清廷對朝鮮的宗主權,英國不但承認,甚至還希望加強。不諳中央氣氛的大鳥公使,竟想把宗主權作為開戰的契機,結果與東京之間發生了齟齬。

這時,清政府內部也有了摩擦,李鴻章派和反李鴻章派之間在朝鮮問題上也存在意見分歧。

在中、日兩國糾紛中,駐漢城的清廷代表袁世凱那獨特的政治嗅覺也不靈了。對自己的政治嗅覺,他本來很有自信,如今不靈了,不禁感到非常焦慮。此時他也開始出現頭疼和神經衰弱等症狀。

頭疼,天津的李鴻章也不例外。

李鴻章確實是國政的一把手,然而,處於封建專制政體之下,如果得不到專制皇帝的信任,就什麽事也做不成。這時的專制皇帝,應該說是西太後。李鴻章同她的關系很融洽,所以迄今為止辦事還算順利。

西太後今年六十歲。

皇帝愛新覺羅?載湉(光緒帝),四歲即位,西太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攝政,是實際上的女皇帝。

這一年是光緒二十年,皇帝已滿二十三歲。人們都認為:西太後的攝政時代無論如何該結束了,當今皇上的親政時代即將來臨。

西太後年輕時,大臣們都拜伏在她的面前,連夢裏也不敢反抗她。但是,時代在緩慢地、不斷地變化著。

“我該引退享享清福了。”西太後從很早以前就這麽說。

於是,她大興土木,修造頤和園萬壽山,作為養老遊樂之所。

表面上,五年前光緒帝結婚時,她就已經把大權交出。其實,這五年間,絲毫不見西太後的政治影響有所減弱,依然繼續著西太後的時代。

李鴻章深得西太後信任,掌管國事。但政界的鬥爭是殘酷而復雜的,也存在反李鴻章派。這些政敵自然反感西太後,但不敢明目張膽地表露,這樣一來,矛盾更集中在李鴻章身上。

隨著光緒帝長大成人,帝黨形成了。

當時的戶部尚書翁同龢和禮部尚書李鴻藻等人是帝黨的主要成員。

在中國,同一輩的兄弟,名字中都有一個相同的字。李鴻藻和李鴻章,很容易被看作兄弟,其實,他們之間完全沒有關系。李鴻藻是河北高陽人,李鴻章是安徽合肥人。李鴻章的弟兄之間,通用的不是“鴻”字而是“章”字。曾任四川、湖廣、兩廣總督的李瀚章是李鴻章的哥哥,而李鶴章是他的弟弟。

翁同龢是鹹豐六年(1856年)的狀元。他的學識被看中,擔任了光緒帝的老師。他與光緒帝有這樣的個人關系,自然就成為帝黨的核心人物。

帝黨的另一根台柱李鴻藻是比翁同龢早四年的進士。這一年本來不是會試之年,但開了一場恩科。李鴻藻曾擔任同治帝的老師。

另外,還有一個甲午年(1894年)的狀元——“壬午軍亂”時作為吳長慶的幕僚去過朝鮮,與袁世凱也有厚誼的張謇。雖然他四十二歲才考中進士,出頭較晚,但成績卓著,很快就當上翰林院編修。他加入翁同龢派,甲午戰爭之前充當帝黨的參謀。

張謇曾去過朝鮮,因此被認為是朝鮮通,帝黨經常征求他的意見。在朝鮮問題上,他一貫是強硬派。

皇帝被強硬派所包圍,而且正當年輕氣盛之時,所以一開始就傾向於主戰論。

西太後屬於軟弱派,這並不是因為她掌握了現實情況,而是想把自己的六十壽誕過得平安些,她贊成李鴻章動員列強出面幹涉日本的方針。

不戰而使日本從朝鮮撤兵,是再好不過的。但是,李鴻章這個人偏偏放著最有效力的英國不用,而期待俄國的幹涉,豈非天大的失策!

日本的外交方針是依靠英國,如果英國方面加強壓力,那麽,日本或許能改變政策。就連主戰派的急先鋒陸奧外相也反對以英國所承認的宗主權問題為開戰的借口。

可惜,對於這一情況,清政府的中樞機構卻不曾察覺,很可能是情報渠道在某處堵塞了。

據《德宗實錄》記載,光緒帝命令李鴻章調查軍備情況,是在陰歷五月二十九日(陽歷7月2日)。李鴻章復奏:“北洋鐵、快各艦,堪備海戰者僅八艘,須支出軍費二百萬兩,及至三百萬兩。”

光緒帝接到奏折,不禁大怒。

“你長年監督海軍,前次報告海軍演習情況,不是說備戰充分嗎?而今說什麽堪備實戰的只有八艘,是何居心?你究竟練了多少兵?”

光緒帝的諭旨是嚴厲的斥責。同一天,皇帝給劉銘傳發電報,命他上京參謁。

劉銘傳是李鴻章的直系人物,因鎮壓撚軍有功,被任命為台灣巡撫,去搞台灣的近代化。中國鋪設的第一條鐵路,就是在台灣,從基隆經台北到新竹的鐵路,這時已經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