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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見白山,坐見竹山。”——據說自古就有這種說法。

白山和竹山位於南北兩方,傳說可以從同一地點看見。自從以全琫準等東學信徒為主的農民軍把白山作為根據地以後,這句古語就罩上了神秘色彩。據說,這是個預言。穿白衣的農民軍集合起來,整座山就成了一片白。他們手持竹槍坐下來,竹槍高出頭頂,密密麻麻,白山頓時變成了竹山。

“幾千年前就有這個傳說。”有人說。

“是啊,老天爺早就給定下了!”東學的領導者們在人群中到處宣揚,意思是我們的起義並不是胡作非為,而是很久很久以前上天就安排好了的。農民們以為自己是在天定的道路上按照天定的方式奔跑,所以就覺得理直氣壯。

一時間,白山聚集了數萬農民,但武器僅僅是竹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到的步槍也不過三十支。若不用這樣的預言鼓勁兒,恐怕他們早就膽怯了。這是一種心理戰,東學領導者們是極其高明的。

東學的信徒們自稱道徒,分散在全國。

“白山的全琫準大將是個能在空中飛行的英雄。”

“白山有兩個神童輔佐著大將。”

“東學軍紀律嚴明,具有超人的力量。”

這樣的“流言”,為我方壯膽,使敵人喪膽。19世紀末的朝鮮,迷信盛行,據說巫師、巫婆有幾萬人。

傳說全琫準能呼風喚雨,刀槍不入,神通廣大,這迎合了民眾盼望英雄的感情。過著痛苦生活的民眾,正等待著超人的出現。

東學軍攻陷古阜時繳獲了數千石米谷。這是以水利稅的名義從農民手裏掠奪的東西,現在起義軍用作糧餉,可保一時無虞。

東學信徒們也曾在去年的這時候暴動過,朝鮮政府派兩湖巡撫史魚允中宣撫,一時總算渡過了難關。國王明白朝鮮軍隊是指望不上的,想讓清政府出兵支援。內務府事樸齊純會晤袁世凱,請求清政府出動軍艦和駐馬山浦的陸軍。

直到此時,袁世凱對東學黨仍沒有足夠的認識。他認為沒有什麽了不起的事,拒絕派兵:“一群邪教烏合之眾,何必驚恐失措?看看情況再說!”

要求清廷派兵,只是患了過度恐懼症的國王個人的想法,而三公(領議政沈舜澤、右議政鄭範朝、左議政鄭秉世)一致反對。國王怕得要死,又把樸齊純派到袁世凱那裏。

袁世凱第二次會見國王使者,這才感到事態有些不尋常了。他對東學黨雖沒改變“邪教烏合之眾”的看法,但覺得似乎有人正在利用這個“烏合之眾”。

誰要利用東學黨呢?

只有高興朝鮮大亂的人。中國對朝鮮的宗主權正逐步走上實質性階段,反對者首先是日本。日本直接利用號召排外的東學黨是困難的,但可以把人安插進去。親日派政客金玉均最合適。不過,他本人卻沒有對東學黨做出如此評價,搞宮廷政變的人是不會對農民起義寄予希望的。只有朝鮮國王非常擔心金玉均同東學黨結合,事實上,這種謠言也的確在到處流傳。

還有一樁使閔妃害怕的事情,那就是被趕下政治舞台的大院君暗地同東學黨結合。此事也有種種謠傳。其實,與東學黨結合的可能性,大院君要比亡命日本的金玉均更大些。許多地方的起義都喊出了“恢復大院君執政”的口號。

為了奪取實權,反對現政權的三方實行合作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根據後來收集到的情報,袁世凱發現東學黨的勢力比預想的要強大得多。他建議把張文宣和吳長純的軍隊派來,但李鴻章沒有采納。他打電報給袁世凱,認為“伊藤博文洞察大局,不會做出唆使韓匪(東學黨)之事”,只派了兩艘快速艦去仁川,以備萬一。

又過去一年。

東學黨起義比前一年更洶湧。全琫準的白山根據地已明顯地表現出反政府的傾向。

也許有些人是湊熱鬧,有些人是來混飯吃的,總之,參加者不斷地湧向白山根據地,竟擴大到數萬人。

到此地步,朝鮮政府再也不能放任不管了。全羅道觀察使金文鉉命副官李宰燮和宋鳳浩二人率兵一千,進攻白山的東學軍。這支隊伍裝備新、士卒壯,但軍紀不嚴,沿途居民遭到掠奪和淩辱。

那時代,槍聲還很稀奇。那可怖的聲音好似地獄的使者,一聽到它,人們便大驚失色。白山接受了槍彈的洗禮,仿佛過了一遍篩子,那些湊熱鬧的和混飯吃的人,慌忙從白山逃散了。

剩下的幾乎都是東學道徒和經過磨煉的人。雖然如此,在政府軍的猛烈攻擊下,東學軍也不得不從白山撤退,兵分兩路,一路撤向古阜方面,一路撤向扶安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