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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住在東京雲來館的李逸植收到一封信。發信人是金泰元,筆跡也的確是他本人的。

李逸值慌了。

暗殺金玉均的事已經全交給洪鐘宇,而暗殺留在日本的樸泳孝,只有自己去完成。李逸植發覺,他和洪鐘宇的特殊關系已被很多人看出來了。一旦洪鐘宇在上海得手,東京的李逸植就會被人嚴加防範,所以必須先把樸泳孝幹掉。

前幾天,李逸植想邀請樸泳孝去大阪,沒能實現。所需用具已經備妥,不僅有兇器,還買了一個大提箱,用來裝屍體。

李逸植是職業刺客,他知道領取獎賞時需要出示證據。假如把樸泳孝殺死在東京的暗胡同裏,自己逃掉了,主子會問:“你殺死了他,證據呢?”

李逸植和權東壽、權在壽兩弟兄同住雲來館。雲來館主人的親戚有個叫河久保常吉的,被他們用金錢收買了。行兇的地點很可能在雲來館,所以要盡量把同旅館有關系的人收攏過來,這才是上策。

為了到時候弄幹凈死者流出的大量血水,李逸植準備了好幾張紅色毛毯塞進大提箱,一起藏在壁櫥中。此外還買了不少棉花、油紙之類的東西,做好了隨時都可以動手的準備。

書畫會,這就是邀請樸泳孝來雲來館的借口。

朝鮮的亡命政客大都在各地舉行書畫會,出賣自己的書畫,以換取生活費和活動費。金玉均離開之前,樸泳孝正在山梨縣舉行書畫會,宗旨是為親鄰義塾募捐。

親鄰義塾是為將來振興朝鮮的教育,仿照曾與朝鮮亡命政客關系密切的福澤諭吉的慶應義塾創立的,集合著樸泳孝派系的朝鮮青年。

李逸植捐助了一部分錢,企圖博得樸泳孝的信任。他也時常去親鄰義塾閑逛。作為刺客,他極力靠近他的狙擊對象,並想創造出一個理想的環境,他已把心腹青年金泰元安插進去,住在親鄰義塾。

金泰元二十一歲,體格已經是成年人,但性格上還留有少年的靦腆,天真而直爽。李逸植利用金泰元的單純,讓他充當內應的角色。

李逸植選錯了人,純真的青年確實易於操縱,但同時也最容易被別人影響,尤其是在出色人物的身邊。金泰元對樸泳孝漸漸佩服得五體投地,認為李逸植交給他的謀殺任務是違背良心的,痛苦得不得了。當然,在金錢上他接受著李逸植的援助,可精神方面,卻與樸泳孝的政見和思想共鳴。

二十一歲的青年忍受不了矛盾糾纏,精神紊亂了。義塾裏的青年們過著共同生活,人數不多,有誰出現異樣,馬上就會被發現。

親鄰義塾的領導人鄭蘭教、李圭完是樸泳孝的護衛。他們曾被朝鮮政府送進日本陸軍戶山學校受訓,以備將來做軍隊骨幹。在日本陸軍各校中,戶山學校最重視體育教育,何況從朝鮮選出的青年本來就非常強健。鄭蘭教就是以豪勇聞名。

鄭蘭教問道:“你有什麽苦惱嗎?我們都是同志,有什麽苦惱盡管說。如果我們能做到,一定幫你解決,不用擔心。”

金泰元撲簌簌地掉下眼淚,隨口說道:“你們把我當成同志,給我以溫情……可是,我……正想出賣你們,我枉披人皮……”

“什麽!枉披人皮?詳細點兒說說!出賣?究竟是怎麽回事?”李圭完緊跟著追問。

“老實說,我得到李逸植的經濟援助……”金泰元有氣無力地訴說。

“這個人,不知為什麽經濟收入那麽好。有時說在大阪做生意賺了錢,有時說在上海中了彩票,沒個準話,太可疑了。給我們義塾也捐過一些錢。”鄭蘭教說道。

“他的錢究竟從哪裏來的,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奉閔氏一族的命令,前來殺掉‘甲申政變’的亡命者的。這是千真萬確的……”

金泰元終於說出了全部真相,心裏敞亮多了。那兩個人聽罷,大吃一驚,高聲問道:“真的?這是真的?”

亡命政客對來自本國的刺客向來是敏感的,何況還有過張殷奎、池運永的先例。當然,樸泳孝方面也絕沒有完全相信李逸植,不過,曾援助過那麽多金錢,難道會……

“這是千真萬確的……”金泰元戰栗地答道。

“嗯——”

李圭完和鄭蘭教面面相覷,心裏都在想:金泰元的話也許是真的,不過,近幾天來他顯得可疑,似乎有點兒精神錯亂,能完全相信嗎?

金泰元確實很慌張,聲音小,說的話前後矛盾,像是處於病態之中。

“不管怎樣,調查一下再說!”李圭完說,鄭蘭教表示同意。

不久,接到李逸植從雲來館發來的邀請,都覺得可疑,便由樸泳孝出面拒絕:“才從山梨縣回京,時間不巧……”

查清李逸植究竟是不是閔氏一族派來的刺客,暗殺網全貌如何,對於日後的安全也十分必要。想問出這一切,使用溫和的辦法是不行的,必須讓李逸植吃苦,即使弄死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