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暗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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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崎滔天提出與金玉均同去上海,被拒絕了。金玉均說:

你的好意我非常感激,但你不行。此行貴秘密,你的容貌風采,惹人注意,很不妥當。這次我打算偕同和田延次郎前往,你可能熟悉他,年紀輕輕,為人忠實,你放心好了。其實,這也不過是一種形式,縱然有千百衛士,該死時也得死,人間萬事均由天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鴻章以為可用卑躬屈膝來騙我上套,我又何嘗不可裝作受騙前往?假如一到那裏就被殺或監押,自當別論。否則,只要有五分鐘的談話時間,勝利就屬於我。總之,一個月解決問題。你先回熊本故裏,並轉告令兄,等待我的電報,隨時準備前來。一言為定,今夜應當開懷暢飲!

從這段談話來看,金玉均並非沒察覺到這是李鴻章設下的圈套。不過,這段記述是葛生東介的著作裏為贊揚金玉均而引用的,也可能有些誇大。或許有幾分可疑,但不至於百分之百。聲稱給他五分鐘的談話時間,勝利就屬於他,這很符合金玉均的性格特點。

臨出發之際,金玉均求頭山滿把秘藏的日本刀送給他。去會李經方,不能沒有見面禮,金玉均想起他駐日時代很喜愛日本刀。頭山滿的藏刀是三條小鍛冶的傑作。他不願贈送,斷然拒絕。金玉均再三懇求,頭山滿說:“我這個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如果想要,盜去好啦!”

於是,金玉均以偷盜的形式從頭山手裏弄來三條小鍛冶的日本刀。又定做了錦囊和二重匣,終於準備好了給李經方的見面禮。

金玉均一行乘上郵船“西京號”,明治二十七年(1894年)3月23日從神戶出發。當時輪船從神戶到上海,需要四天。3月27日,金玉均一行抵達上海。日本人吉島德三郎經營的旅館東和洋行坐落在公共租界鐵馬路,一行人走進二樓的房間裏休息。他們租了三個房間,一號房是金玉均與和田延次郎,二號房是翻譯吳葆仁,三號房是洪鐘宇。隔著走廊,一號房和二號房相對,三號房是一號房的鄰室。一號房住了兩個人,是因為和田擔任著金玉均的保鏢之故。

上海的英、美租界地於1863年合並為公共租界。那年的日本年號為文久三年,是皇女和宮下嫁的第二年。在京都,近藤勇率領新選組大肆活動,暗殺了芹澤鴨。這一事件給日本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前一年,高杉晉作等人乘幕府貿易船“千歲號”訪問上海,逗留了兩個月。

總之,在金玉均訪問上海的三十多年前,這裏就已經是公共租界了。不過,當時的記載仍把金玉均一行的住宿地記為美租界,是因為兩國租界雖然合並,但中間有蘇州河相隔,所以習慣上仍分別稱作英租界和美租界。

美租界比英租界狹小得多,但當時僑居上海的日本人大抵住在這裏。美租界的一部分甚至像日本街道。英租界裏也住有日本人,他們主要是跟中國人和僑居中國的別國人做買賣,而美租界裏的日本人商店主要是和僑居中國的日本人做買賣。

日本旅館東和洋行處在這樣的環境裏,仿佛是一個小小的日本國,可能金玉均因此而疏忽大意。

當時“西京號”抵達上海沒有確切的時間。

如夜間到達,可以在碼頭到旅館的途中行刺,如是白天,到旅館之後再下手——洪鐘宇這樣計劃。

兇器準備了銳利的短刀和短槍。為了便於藏匿兇器,穿適體的洋服不如穿寬大的朝鮮服,所以洪鐘宇把一套朝鮮服放進行李裏。如果夜間抵達,就在登陸前換上朝鮮服,把兇器藏在身上。

27日午後,太陽還很高的時候“西京號”便到了上海。因而一行人得以平安走進旅館,洪鐘宇還穿著洋服。

在日本,金玉均使用“巖田周作”這麽個日本名。這次上海之行,船票上的姓名改為“巖田三和”。

快到上海時,金玉均在船艙裏向眾人講了他為什麽取名巖田周作,連忠實的護衛和田延次郎也是初次聽說。

“我當時一文不名,亡命日本,從長崎往前的船票都買不起。正在犯難的時候,有一位好心的日本人給我買了張票。票上要填寫姓名,那位日本人知道了我的亡命經過,認為寫真實姓名不太合適,思量了一下便寫上個‘巖田周作’。為了表示永遠不忘他的好意,從此我就使用了這個名字。”

那位好心的日本人,他只說是和歌山人,可能是“千歲號”的船長吧。

“從今以後,我要獻身於三和主義了。”金玉均又繼續說道,“所以,為了表示新的開始,我把名字改為三和,但姓氏巖田不改。”

日本、中國、朝鮮三國聯合,抵制列強稱霸東方,這就是三和主義。這個詞本來是出自福澤諭吉之口,但他已變成脫亞論者了。福澤諭吉的三和主義內容不再是三國平等聯合,而是日本躋身列強,向中、朝兩國稱霸。可以說,這就是後來的大東亞共榮圈的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