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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1887年,朝鮮得以保持穩定狀態。英、俄兩國在阿富汗達成妥協,英國因而失去了繼續占領巨文島的理由,只好撤出。

這年,袁世凱在朝鮮的主要任務是阻止俄國同朝鮮簽訂陸路通商條約。

反對簽約的根據是中國同俄國的國境問題尚未解決。

同俄國談判東部邊界問題的中國代表仍是吳大瀓。他認為“從延秋到海洋一線”才是中國的邊境線。如果中國方面的主張得到承認,那麽,俄國同朝鮮在陸地上就沒有接壤之處。國境不相接,還談什麽“陸路通商”?可見,袁世凱的反對是有道理的。不過,《俄朝陸路通商條約》拖到第二年,由於俄國的堅持,到底通過了。

當然,一個外交官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是,在這件事情上,與其說袁世凱缺少力量,毋寧說他故意松了勁兒。

近來,袁世凱也摸到了李鴻章的脈搏。清廷的軍備,有西太後在,就不得不原地踏步,無法向前。在實力不足的情況下,必須靠外交手段突破難關。

“大敵是日本”,這就是李鴻章的看法。袁世凱還記得,在天津閑談時李鴻章說起過這件事。

當時,袁世凱問道:“為什麽是日本呢?日本這麽小。”

李鴻章攤了一下雙手,答道:“日本雖小,卻能擰成一股繩,全力以赴。日本要活動,就只有朝鮮這一條路,別無他途。俄國雖大,但與土耳其、阿富汗、中國等國接壤,對朝鮮使不上兩只手,只能用腳尖。就像用腳尖輕輕地踢一踢似的,沒有多大勁兒。樣子像有勁兒,其實不然,可用來威懾卻最合適。我們要很好地利用。”

最後一句話意味著什麽?當時不十分理解,現在總算清楚了。就是說,打算把俄國當作看門狗,用來抵禦可能全力向朝鮮撲來的日本。

在袁世凱看來,陸路通商不可能有太大的規模,不致損害中國利益。首先是因為朝鮮的購買力極弱,更何況袁世凱的外交本來就不重視經濟方面,他也沒有專門知識。

甲申年,即1884年,英商的怡和洋行在上海和仁川之間開辟了一條定期航線。如前所述,日、朝間貿易的主要商品是英國制造的棉布,日本從上海輸入,然後再向朝鮮輸出。從上海直接運到仁川,要比經日本轉運有利得多。

然而,有一種更有利的“生意”,為袁世凱所掌握,所以他不關心別的生意。這個“生意”就是利用水師搞走私。主要是從中國往朝鮮運鴉片,從朝鮮往中國運人參,由於不付稅金,簡直是一本萬利。後來袁世凱所用的政治資金,據說就是在朝鮮任上積蓄的。

袁世凱在朝鮮,日本和美國對他的評價很壞,英國比較好。日本憎恨袁世凱,是因為有“甲申政變”的前隙,而美國憎惡袁世凱,是因為他對朝鮮政府傲慢無禮。

“朝鮮是自主獨立的國家,不從屬於任何國家。”美國這麽看朝鮮。

與之相反,英國卻主張中國對朝鮮應當更強硬地行使宗主權,因為它的夙敵俄國對朝鮮的滲透越來越厲害。

“朝鮮是中國的屬國,不能讓俄國在朝鮮為所欲為,中國應當更強硬些。”這是英國的態度。

關於朝鮮問題,各國的態度不一致。上述只是個概略。因時因事,各國態度也發生著微妙變化。

那麽,朝鮮政府的情況如何呢?

“完全獨立!”顯然,這是朝鮮的悲壯心願。隨著列強的踏進,中國的宗主權漸趨暗淡,這對於朝鮮來說,當然是值得慶幸的。袁世凱硬要把本來只是名義上的宗主權變成實質性的東西,必然引起朝鮮政府的抵制。靠攏俄國,就是這種抵制之一。

1887年,朝鮮所采取的最為明顯的抵制,就是向列強派遣使節。列強已經在朝鮮開設公使館和領事館,按理說朝鮮也應向列強派遣外交官。這一年的八月十八日,朝鮮政府決定派樸定陽赴美國,派沈相學赴歐洲各國。後沈相學患病,又改派趙臣熙。

袁世凱對國際政治力學非常敏感,可能要超過他的師傅李鴻章,但國際政治學方面的專門知識卻很少,甚至不大清楚涉及外交官身份的原則。他雖然聽說了朝鮮向外國派遣使節,卻沒有放在心上。

“對方來了人,我方若不去,顯得太冷淡了。交際嘛,就該如此!”他的認識程度不過如此。

“只有獨立國才能派遣外交官,而非獨立國沒有外交權,屬國沒有外交權。”唐紹儀給袁世凱講了一通國際政治學入門。聽了他的話,袁世凱轉動著眼珠子大叫:“不行,這可不行!”

朝鮮政府派遣使節,初時袁世凱以為只不過是一般的交涉罷了,當唐紹儀講了這一行為背後重大的政治意義之後,他有些狼狽了。

朝鮮對外派遣使節,並非沒有先例。以前往日本派遣過閔泳駿,事後報告清政府,袁世凱完全沒有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