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國共較量中的地緣政治(第2/14頁)

更重要的,此時展開“剿共”軍事對蔣擺脫政治上的不利形勢大有裨益。拘禁胡漢民後,蔣介石因逾越常軌,遭到各方懷疑、指責,政治上十分被動,急需制造事端,轉移視線,如粵方發動後他在日記中所寫:“此次粵變之來,其禍因當不能避免,但胡事發生後,如果即親往江西剿共,使陳濟棠、古應芬無所借口,則其變或可暫緩。”[266]循著這一思路,迅速發動新一輪“圍剿”在其可謂亡羊補牢之舉。的確,當時國民黨內能夠使各方無法反對的即為“剿共”,因此,當蔣出現在“剿共”戰場時,粵方很難在其與中共作戰時貿然北進,這等於蔣已經在政治上給自己上了一道保險。所以此時發動“圍剿”戰爭,成為蔣介石應付各方攻擊的擋箭牌,在蔣居然有不得不然之理。

對於在夾縫中生存的中共武裝而言,國民黨內部爭鬥的走向和自身的發展息息相關,他們對此自然會保持高度關注。毛澤東曾明確指出,反“圍剿”準備的時機,“要從敵我雙方情況和二者間的關系著眼。為著了解敵人的情況,須從敵人方面的政治、軍事、財政和社會輿論等方面搜集材料。分析這些材料的時候,要足夠地估計敵人的整個力量,不可誇大敵人過去失敗的程度,但也決不可不估計到敵人內部的矛盾,財政的困難,過去失敗的影響等等”。[267]6月底,毛澤東在解釋為什麽要將主力移向閩西開展群眾工作時指出了中共、南京、廣東三方的特殊關系:

依大局來看,過去所擬三軍團去宜黃、崇仁,四軍去尋烏、安遠的計劃,不但客觀上幫助了蔣介石打擊兩廣,為蔣介石所大願,並且要很快引起兩廣的對共行動,乃由我們一身遮斷兩廣反蔣視線,使之集注於我們自己,必然要促進蔣粵妥協對共的進程,我們不應如此蠢。[268]

這是說的不去觸動兩廣這一方面,同時,毛澤東還指出:“去南豐以北,目前事實上既不許,整個策略上也不宜。因一則無鞏固政權可能,二則威脅長江太甚。西南北三面都不可,便只有東方是好區域。”[269]避免威脅長江太甚,當然指的是盡可能不去觸動蔣介石,這和前述總前委的分析是一致的。中共不想觸動兩廣,甚至希望避免與南京正面相向,這種很容易被指責為機會主義的策略,實乃洞悉局勢的高明之舉。

只是,在當時的國共對壘中,中共畢竟是處於弱勢和被動的一方,出牌的主動權握在蔣介石手裏,而在蔣看來,中共乃是國內政爭諸多棋子中比較重要的一枚,他如何出牌、出什麽牌,並不會以中共的動向為轉移。出於其追求最大利益的算計,蔣介石在前一次“圍剿”失敗後一個月迅速開始了第三次“圍剿”,這一對蔣而言主要是基於政治算計的決策,意外地卻誤打誤撞,出乎中共意料之外,使政治經驗畢竟還欠豐富的中共顯得有點措手不及,在軍事上一度造成國民黨方面有利的局面,後來毛澤東客觀反省道:“第三次戰役,因為不料敵人經過第二次戰役那麽慘敗之後,新的進攻來得那麽快……紅軍倉卒地繞道集中,就弄得十分疲勞。”[270]這應該是坦率而負責的總結。

由於中共沒有估計到蔣介石會如此迅速發動新一輪“圍剿”,事先準備不夠充分,形成反“圍剿”初期紅軍倉促應戰的局面。紅軍主力當時集中在贛東和閩西北,紅三軍團在黎川、紅四軍在南豐、紅三軍在宜黃及南豐以西地區,紅十二軍在建泰地區,開辟新區、進行籌款,兵員補充和戰爭動員等主要任務均未有效展開。當國民黨軍發動進攻後,整個根據地實際處於開放狀態,而國民黨軍在左翼南城、南豐一帶厚集兵力,又使紅軍難以由現地直趨贛西南老根據地,不得不繞道閩西南地區。

對紅軍主力此時滯留閩西北,國民黨方面相當清楚,6月20日蔣已明確紅軍主力“向贛東閩北轉移”。[271]7月2日,陳誠報告蔣介石黎川一帶紅軍主力“有竄建寧、寧化之虞”。[272]正因如此,蔣介石在左翼厚集兵力,陳誠的第十八軍及第六師等精銳部隊放在這一方向,蔣本人也在此路親自督陣。10日,紅軍主力從福建建寧出發,繞道閩西地區千裏回師贛西南老根據地。對紅軍的動向,國民黨方面有相當掌握。7月11日,蔣介石日記載:“探知赤匪仍欲以全力攻我右翼,擊破一點,以搖動全局也。”[273]此所謂右翼,指的是相對南豐、南城、廣昌左翼一線的吉安、富田、東固一線,這確實是中共主力準備集結的方向,證明國民黨方面的情報不是空穴來風。對於正在於都一帶隱蔽待機的紅軍主力,國民黨方面這時也有覺察,當時蔣的日記記下了其對紅軍動向的準確了解,7月28日日記明確寫道:“知第六師已克黃陂、小布矣。第十九路昨日亦克東固,則其所謂老巢者,皆已為我占領,惟其主力尚未擊破,仍麇集於平安寨、馬鞍石一帶,乃必設法擊破之。”[2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