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宋魏相爭 二 自毀長城(第2/2頁)

同樣是尚書仆射,殷景仁很為宋文帝所器重,劉湛便看不過去,甚至一度想暗殺他,宋文帝聞得風聲,下令把殷景仁的府邸遷到皇宮附近,保護起來,劉湛才放棄了陰謀。劉義康鎮守豫州時,劉湛曾任長史,關系很密切,於是這兩位打成了一片。如此一來,朝廷裏面殷、劉兩個尚書仆射的爭鬥,便演化成了宋文帝和劉義康之間暗中的較量了。

劉義康人雖聰明,卻不識大體,按現在的話說,屬於那種“智商高而情商低”的人。他覺得兄弟至親,不需要在乎什麽君臣之禮,常常率性而為,毫無顧忌。面對宋文帝這樣一位靠著誅殺大臣鞏固皇位的皇帝,他的這些行為便是大忌;試想王弘戰戰兢兢、一步一個腳印地退居二線,才保住晚節,你一個位高權重且能力超強的皇弟,怎能不“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劉義康私自豢養了六千多家奴,並不上報朝廷。各地進貢的特產,一等佳品都到了劉義康府上,皇帝那裏只能收到二等品。皇帝不知道也就罷了,可有一次,宋文帝品嘗進貢上來的柑,對劉義康感嘆說:“今年的柑形狀味道不行啊。”劉義康一想我吃得就有好的啊,便回答:“今年有好柑呢。”趕緊讓人去府內取柑,拿來一看,竟比宋文帝吃的大出三寸。宋文帝當時也不言語,心中與劉義康之間已有了裂痕。

明爭暗鬥的第一顆苦果很快產生了。宋文帝一向身體不好,年紀輕輕不到三十,就時不時得場大病。(靠武力一點點打下江山的皇帝,似乎都有這種傳統,就是兒子質量都很一般,尤其身體素質比較糟糕,比如劉邦的兒子劉盈、朱元璋的兒子朱標,等等。劉義隆大概也是給英武老爸害的,小時候這個根兒不夠強。)元嘉十二年(公元435年),宋文帝久病不愈,眼看著是要病危了。劉義康和劉湛背後一嘀咕:恐怕要出大事。

他們擔心的正是擁兵在外的大將檀道濟。檀道濟在歷城之戰後全軍返回,得到宋文帝的嘉獎,鎮守在尋陽(今江西九江西南),是整個宋國威望最高的武將。他手下統領的,也是北府兵的最後一點余脈。他不僅自己牛,幾個兒子也很有才氣,薛彤、高進之兩員副將更是勇武無敵,時人比作張飛、關羽。

劉湛對劉義康說:“皇上一旦駕崩,我們這些人哪裏制服得了檀道濟?”劉義康一想,沒錯,就向宋文帝進言,說檀道濟的壞話。宋文帝的處世哲學,便是“天下無人可信,除了我自己”,當皇帝的寂寞,也多半伴之而生。次年,他乘著還有一口氣,就下詔將檀道濟招入朝中。

“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檀道濟這個人政治頭腦不足,哪裏想過謀反。倒是他的妻子頗具見識,十分擔憂:“功名蓋世,必遭嫉恨,自古以來就是如此。朝廷無事相召,恐怕大禍臨頭了。”

檀道濟耿直地說:“我領兵抵禦外寇,鎮守邊疆。我不負國家,國家怎會負我?”(千古忠言,擲地有聲!)於是坦然趕往建康。

檀道濟在建康呆了一個多月。宋文帝屢次在病榻召見他,兩人基本上只談了一些勉勵之言。宋文帝身體漸漸好轉,疑心病自然也就輕了不少。最後也不想對他怎麽樣了,畢竟是一員虎將,還得留著對付索虜呢,便讓他回去繼續上任。

檀道濟松了一口氣,帶著隨從上了回尋陽的船,準備出發。正在這時,忽然岸上來了朝廷的廷尉,對檀道濟宣讀了最新的逮捕令。原來宋文帝病情忽然加劇,劉義康就假傳詔書,以私散財物、圖謀不軌的死罪逮捕檀道濟。

檀道濟聞聽此言,目光如炬,一把摘下頭巾,狠狠地摔在地上,大吼道:“你們又搞這一套,這是毀壞自己的萬裏長城啊!”(檀道濟在這一刻大約想起了當年的戰友王鎮惡、沈田子、王修等人因內訌死在關中的情景吧)

檀道濟和他的兒子們,以及薛彤、高進之等勇將沒能在戰場上與敵人拼到最後一刻,卻被自己人所枉殺。世人但知嶽飛、袁崇煥,卻很少有人知道在嶽飛之前七百年的另一個宋朝,也有一位如他一般偉大忠誠的武將,死於渺小自私的同胞。歷史的教訓,常常被人扔到角落中,一幕又一幕悲劇,總是重復著上演。檀道濟的死,令親者痛,令仇者快,消息傳到北魏國都平城,拓跋燾手下的將士們擊掌相慶:“檀道濟一死,南方的那些鼠輩不足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