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宋魏相爭 二 自毀長城

北魏滅燕的同年,南朝的宋國卻死了一位重量級人物,他就是北府兵的最後一位見證人——檀道濟。

元嘉七年的北伐徒勞無功,宋文帝劉義隆本已非常郁悶,不想這時宋國又出現了人才的斷档。前面說過,他的荊州親信王華、王曇首,以及王曇首的哥哥王弘,都是他初期統治的得力助手,擔任侍中一級的人物,其中王弘更是身兼司徒、錄尚書,是最主要的輔政大臣。

可是這幾位的年紀本來就比宋文帝要大出兩三輪,活得又都不長。王華和王曇首四十來歲就去世了,還沒趕上看到宋軍的北伐。王弘多活了幾年,也是終日提心吊膽,常以徐羨之、謝晦等人為前車之鑒。王弘兄弟身居權要,王弘這個人又性情狹隘,沒什麽氣度,朝中大臣對他們多少有些嫉恨。左光祿大夫範泰是一名三朝老臣,很有政治頭腦,私下裏提醒王弘說:“天下之事重大,權要之位難居。你兄弟二人太顯擺了,不好,不如表現得謙恭退讓一點。彭城王乃是皇上的弟弟,應該將他征召入朝,共輔朝政。”

王弘深以為然,便向宋文帝上表,以民間大旱、自己身體不佳為借口,請求辭職,並將權力轉交給彭城王。宋文帝起初還不肯,後來見王弘的確疾病纏身,也就松了口,於元嘉六年(公元429年)將王弘的侍中、司徒、錄尚書事的職務全部轉授給了自己的弟弟彭城王。

這位彭城王,就是劉裕的第四個兒子劉義康。劉義康比宋文帝劉義隆小兩歲,自小就十分聰慧,更讓人佩服的是,此人博聞強記,凡事過目不忘。劉裕很喜歡這個兒子,宋王的治所在壽陽,入建康受禪時,他就把劉義康留在壽陽鎮守。劉裕若能再多活幾歲,改立劉義康為太子也是很有可能的。現在王弘推薦他還朝輔政,劉義隆也表示贊同,這都是看中了他超強的處事才能。

劉義康入朝為政後,表現果然不讓人失望,史載他“性好吏職,銳意文案,糾剔是非,莫不精盡。”可以說是朝中大小事務,皆決於他。王弘也樂得退居二線,把事情委托給他,避開旁人的耳目。而且他的“運氣”也不錯,死的時間“選”得好,享了三年清福,就在元嘉九年(公元432年)去世了,成為參與那起廢立事件的主要人物中唯一得到善終的一位。

王弘死後,劉義隆朝中的侍中,就只剩下殷景仁和劉湛兩位了。劉裕時期,手下是猛將如雲;劉義隆前期,手下猛將是數不出來了,但文臣還是有那麽些的。到了這時候,被殺的被殺,病死的病死,朝野的有識之士,真是少得可憐。殷景仁被宋文帝任命為尚書仆射,劉湛在外為官,殷景仁又向宋文帝請求征召劉湛入朝。不久,劉湛也被任命為尚書仆射。

劉湛博覽群書,自比管仲、諸葛亮,還沒當官時就以才氣聞名,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避當地政府的征召,簡直比當初的諸葛亮架子還要大。直到劉裕當了太尉,征他出來當自己身邊的參軍,他才勉強出山。不過,他出山以後的表現證明,他不但比不上管仲、諸葛亮,而且連“小諸葛”之類的美稱都不配,完全是個眼高手低的人。

其實那個年代眼高手低、目中無人的人還真是不少,而且多為士族之後,這可能源自東晉以來文人放蕩不羈,思想自由的一種潮流吧。元嘉年間被劉義隆征召為官的謝靈運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應該說,從文學修為的角度來看,謝靈運的確是一個大家,他開創山水詩派,自成一家。他的詩歌意境頗似陶淵明,咋讀起來,都是隱士的風格,所不同者,一為山水隱,一為田園隱。然而,陶淵明一生的所作所為,稱得上是真正的大隱,其不與濁世同流合汙的氣概,為後人所稱道。謝靈運的詩歌雖然輕靈自然,卻只停留在字面而已。詩背後現實中的謝靈運,是個一心想要大展宏圖,在政治上有所作為的趨利小人。他與劉義真結交,目的就是想幫助他奪權篡位。宋文帝欣賞他的文采,讓他做秘書監,整理藏書,又命他編撰《晉書》(不是我們今天看到的二十四史中的那本《晉書》),這也算是人盡其材了。可這個謝靈運卻一個勁地想著被重用,看不起分配給他的任務,也看不起宋文帝親信的三王、殷景仁等人,忿忿不平,整日裏要麽請假不上班,要麽消極怠工。結果,《晉書》沒寫成,宋文帝也看不下去了。宋文帝想,你這種人,還是自己回家逍遙自在去吧,於是就暗示他自己解職。謝靈運便上表,告病還鄉。回鄉之後,他依然故我,終日遊山玩水,留了不少詩,也得罪了不少人。先是在地方上與有司發生沖突,興兵拒捕,犯了死罪,劉義康堅決要殺他,宋文帝惜才,免了他的死罪,把他流放到廣州。其後又有人告發他在廣州參與謀反,這才被宋文帝下詔斬首。詩才橫溢的大文豪,卻因為過於猖狂,終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