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元嘉之治 六 拓跋嗣平內攘外

清河王拓跋紹殘忍地殺死了父親,但他畢竟是個十幾歲的孩子,未免有些忙亂。按照鮮卑人的傳統習俗,一個部落的首領是通過“兄終弟及”的方式來傳承的,但是拓跋珪更中意於漢人的繼位制度,這才安排了長子拓跋嗣做自己的太子(據說拓跋珪立拓跋嗣另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十分喜愛拓跋嗣的長子、日後成為魏太武帝的拓跋燾,希望他將來能繼承皇位,成就魏國統一天下的大業)。當時朝中元老重臣有多少人會支持自己,人心向背到底如何,拓跋紹的內心是毫無把握的。他與左右隨從一商量,決定冒險做一次試探。

第二天,皇宮的大門直到中午還沒有打開。拓跋紹假傳聖旨,命文武百官在宮殿外的端門前集合,朝北而立。拓跋紹隔著宮門,忐忑地對百官問道:“我有叔父,也有兄長,各位公卿想要擁護誰呢?”

外頭的王公大臣們一聽這話,不禁愕然,半晌沒人敢說一句話。南平公長孫嵩反應稍快,回答道:“我等願意擁護王爺殿下。”

大家這才如夢初醒,明白皇上已經駕崩了,但又不明詳情,一個個站在底下裝啞巴。只有拓跋儀的弟弟、陰平公拓跋烈痛哭著離去。消息傳出平城,太子又生死未蔔,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各懷異志,賀蘭部的肥如侯賀護在安陽城北舉起烽火,本部人馬都前往集結,北魏其他各部也各自屯兵,眼看著一場內亂就要爆發。

拓跋紹聽說人情不安,心中害怕,便搬出大量的布帛賞賜給王公大臣們,希望得到有力的支持。在民間隱姓埋名多時的拓跋嗣得知宮中有變,悄悄從外面趕了回來,暗中觀察宮內宮外的動靜。

拓跋嗣不敢輕易暴露身份,他白天隱匿在山中,晚上就住到貼身侍衛王洛兒的家裏。王洛兒有個鄰居,名叫李道,暗中也幫助王洛兒服侍拓跋嗣,到了早上就把他送回山中。李道是個熱心人,保密的意識卻很不夠。過了那麽一段時間,附近的老百姓聽說了這件事,知道拓跋嗣沒死,都高興地奔走相告,消息不慎傳到了拓跋紹耳中。拓跋紹自作亂以來,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兄長回來跟他算總賬,當即派人收捕李道,並斬首;然後又在民間征募知情人,尋覓拓跋嗣下落,一旦找到,就要將他殺死。

拓跋紹掌控了朝中的大權,卻不能左右人心向背,擁太子派終究占了上風。王洛兒為拓跋嗣跑腿,潛入平城,暗中向大臣們通報情況,並與安遠將軍安同等人聯絡,秘密做好了安排。一切就緒,拓跋嗣帶著隨從向平城進發,剛來到城西,便有快馬來報:拓跋紹已被身邊的衛士拿下,聽候處理。拓跋嗣此人雖說溫和仁厚,對付自己的政敵可是毫不含糊,何況是弑殺父皇的首惡。他下一道命令,將拓跋紹、其母賀氏以及十來名隨從幕僚一並處死。

北魏天賜六年(公元409年),拓跋嗣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元永興,重整朝綱,任用賢能,是為魏明元帝。他是北魏前期的三位君主中承上啟下的一位,父親拓跋珪是創業,兒子拓跋燾是圖霸,他本人呢,就是兩者之間的守成之君,光芒或許被其他兩位蓋過,但其所起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

新登基的拓跋嗣繼續執行拓跋珪的政策,他在平城等地建起大量房屋,並將塞外的鮮卑人及其他胡人內遷到關東地區。這是一項強制性的官方移民政策,目的是恢復與發展久經破壞的中原地區,遇到的阻力卻恰與其深遠的意義成正比。當時的官員不會去體諒老百姓對於故土的依戀之情,更不懂得組織“居委會”去做思想工作,在執行政策過程中多半是采取硬性逼迫的手段,造成了一些地方民眾的反感。部分流氓無賴乘機煽動情緒,許多年輕人逃亡集結在外,不少郡縣都出現了有組織的土匪或強盜。

拓跋嗣面對民患十分頭疼,又不想大動幹戈地鎮壓,就與公卿們商量:“朕本來是要為民除害,可惜讓那些官員壞了事兒,以至於亂事頻起。如今違犯的人多了,不可能把他們都抓起來殺了。我的意思是通過大赦安撫,你們覺得怎麽樣呢?”

元城人侯屈說:“民眾逃亡做強盜,這是大罪,如今不給他們定罪就把他們赦免,乃是‘為上者反求於下’(即本末倒置,不是執行政策的人的行為),恐怕不妥。依臣所見,不如誅殺首惡,赦免馀黨,此舉足可安定天下。”

清河人崔宏(這位又是清河崔氏一族,後來鼎鼎有名的北魏漢臣崔浩正是他的長子)則說:“聖明的君主統領民眾,目的便在於安定團結,而不是跟民眾去較量勝負。赦免罪行雖不是正招,但卻便於執行。侯屈的意思是先誅後赦,還不如一招赦免全部搞定為好!如果有人赦免了之後還不老實,到時再殺也不為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