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肆 第九章 國殤

比叡,赤城以及西京這三艘船那麽一鬧騰,讓好不容易打出一個不錯開頭的聯合艦隊陷入一片亂局,尤其是那西京丸,甚至有說法認為赤城號之所以被打得那麽慘,全是因為想救西京丸而吸引了火力;但與此相對的,因為這種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行為也讓北洋一時無從適從,所以整個戰場等於是被這三根攪屎棍給攪得一片混亂,前途完全無法預測。

下午3點,西京丸退出戰場,聯合艦隊全體在歡送活祖宗離去之後,繼續和北洋水師激戰,此時的戰場是一片膠著的僵局,雙方都重新整隊完畢然後各自隔著一片海在那裏互相放炮,雖說是各有損失也各有斬獲,但好一段時間都無法打破原有局面。

本來按照這麽僵下去多半就是打到天荒地老煤盡彈光然後不了了之,卻不承想在這時候,有個人毅然決然地站了出來,決定做一番驚天動地的舉動,打破現有的僵態。

那人便是致遠號管帶鄧世昌。

當時鄧管帶一面打炮一面注視著整個戰場,發現吉野號仗著自己速度快,橫沖直撞氣焰十分囂張,目測是對方的靈魂人物,於是便對身邊的大副陳金揆說道:“日本艦隊所仰仗的,也就是那艘吉野,只要想辦法弄沉了它,那我們就能扭轉乾坤,大勝敵寇了。”

對此陳大副點頭稱是,接著詢問領導怎麽個弄沉法。

鄧世昌表示:將其撞沉。

接著,在沒有得到任何上級指揮官批準和同意的情況下,致遠號從北洋陣中脫穎而出,徑直地朝著吉野的方向開了過去。

根據大眾的一般印象,或者說根據一部著名影片的說法,此時的場景應該是這樣的:鄧管帶怒火中燒,把辮子猛地一甩,纏在脖子上,手緊握舵把子駕駛著已經打光了所有炮彈的致遠號向敵旗艦撞去,同時嘴裏還喊著名台詞:“開足馬力,撞沉吉野號!”

然後就那啥那啥那啥啥啥了。

我一直覺得這是在侮辱鄧世昌,好好的一個民族英雄就被刻畫成了滾刀肉,彈盡糧絕了打不了了,那就跟你拼命了,這算個什麽事兒嘛。

鄧世昌撞吉野,這是真事兒,但絕不是因為沒得打了而做出的魚死網破之舉。

致遠號的船底下有非常強大的沖角,是專門用於近戰時撞人船的,這是其一;其二,我們之前說過,吉野號是一艘為了提升速度而大大削弱防禦的船。

也就是說,致遠號管帶鄧世昌一眼就看出,對付吉野號的最好辦法,就是近身戰。

這是一個很精準的判斷,足以看出鄧世昌盡管沒留過洋但在海軍作戰水準方面卻絲毫不遜於那些喝過洋墨水擦過洋甲板的主兒。

不過精準歸精準,卻不能說這是個完美無缺的作戰方案,最起碼因為致遠號的這麽一沖,原先北洋排得好好的那陣型,就給沖亂了。

但鄧世昌顯然沒想那麽多,或許在他看來只要吉野沉了那便萬事大吉了,就跟關雲長那樣只消百萬軍中如囊中取物一般拿了敵軍上將首級,其余的小兵不過是瓦雞土狗,定然全盤崩潰。

不得不說鄧半吊子就是鄧半吊子,群眾的眼光還是比較雪亮的。

順便一提,後世有很多人認為鄧世昌撞吉野還有一個不明智的地方在於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理由是兩船航速相差太大,吉野23節,致遠不過18節,追都追不到更別提撞了,我只能說這麽看的人都屬沒常識,吉野23節那不是一開引擎就能飆到23的,是需要加速度的,此刻這船正打炮打得歡,真要貿然殺出一條船來撞,是不可能百分百避得開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當坪井航三看到致遠號脫離了陣型,直沖著自己奔來時,第一個反應不是下令逃跑——他知道根本跑不掉,而是命令手下開炮,務必在撞到自己之前擊沉致遠。

但這顯然很難,畢竟大家都是鐵甲艦,哪那麽容易就讓你給打沉了。

所以吉野號上的大夥普遍都很慌,遊擊隊長坪井航三跟艦長河原要一也不例外。

這一天,鄧世昌意氣風發,他站在船上,盤著辮子,掛著望遠鏡,雙目如炬,死死地盯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吉野號。

我未必是世界之王,但我大清,必將贏得這場戰爭!

“瞄準吃水線,開炮。”

這是畫外音。

就在鄧世昌的世界已經被他濃縮到了僅限於致遠和吉野兩船之間且志在必得認定了自己將成為北洋水師今日獲勝最大功臣的時候,在異次元,響起了這麽個微弱的聲音,音量不大,但很淡定,宛若在說鄰居家今天又買了什麽小菜。

相信你已經猜出來了,此人正是東鄉平八郎。

話說當時浪速就在吉野號不遠處,眼瞅著那致遠號就這麽不顧一切地撞過去了,東鄉船長頓感機會來了,當即下令手下打他一發黑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