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巴爾幹戰爭

巴爾幹半島的殺伐之聲即將大幅升高。一九一二年三月,俄國駐貝爾格萊德大使成功打造出旨在阻止青年土耳其黨收回巴爾幹半島失地、擊退奧匈帝國侵犯的塞爾維亞-保加利亞同盟。然後俄國出面居中協調,讓希臘人、保加利亞人、塞爾維亞人達成瓜分馬其頓的協議。奧地利始終認定,馬其頓曾遭多個外族入主一事(曾先後屬於保加利亞帝國、塞爾維亞帝國、拜占庭帝國),加上該地族群、宗教的多元復雜,會使任何巴爾幹國家都無法控制它。畢竟土耳其人二十世紀統治馬其頓時,憑借的手段包括鼓勵居民(保加利亞人、塞爾維亞人、希臘人、羅馬尼亞人、阿爾巴尼亞人)互相迫害(此舉偶爾迫使列強堅持要求土耳其改革,甚至派國際委員會來落實改革)。[1]

但俄羅斯的介入,對土、奧兩國大計的威脅,遠不只限於馬其頓一地。由於俄國的運作,塞爾維亞與保加利亞為共同目標而結盟,說服希臘和黑山加入一起奮鬥,然後在一九一二年十月向奧斯曼帝國宣戰。這一巴爾幹聯盟的成員國不久後就會為爭奪戰利品而大打出手,但當下他們都有志於趁君士坦丁堡充滿幹勁的新政府尚未鞏固其在國內和在其少數僅存的歐洲省份(例如馬其頓、阿爾巴尼亞)的權力時,先打敗土耳其人。

接著爆發的戰爭,使奧斯曼帝國失去大片疆土,使其陸軍消亡殆盡。開戰才三星期,五十萬土耳其部隊(在色雷斯的二十二萬部隊和在馬其頓的三十三萬部隊),遭總兵力達七十一萬五千人的巴爾幹聯軍擊敗。希臘人拿下薩洛尼卡;保加利亞人進逼到君士坦丁堡城門;黑山人攻入科索沃和斯庫塔裏(斯庫台);塞爾維亞人往南攻入馬其頓,遠至莫納斯提爾(Monastir,馬其頓語稱比托拉/Bitola),然後十一月時揮兵向西抵達海邊。由於希臘人和保加利亞人占領土耳其的愛琴海沿岸,塞爾維亞人即不客氣奪取奧斯曼帝國阿爾巴尼亞境內濱亞得裏亞海的四個港口:聖喬凡尼-迪梅杜亞(San Giovanni di Medua,阿爾巴尼亞語稱聖金/Shëngjin)、阿萊西奧(Alessio,阿爾巴尼亞語稱萊什/Lezhë)、都拉佐(都拉斯)、發羅拉(Valona,阿爾巴尼亞語稱夫羅勒Vlorë)。一九一三年五月簽署的倫敦條約,為土耳其在其歐洲諸省的統治敲響喪鐘,因為奧斯曼帝國的巴爾幹諸省大部分被轉讓給巴爾幹聯盟。奧匈帝國,歐洲的巴爾幹強權,一無所獲。維也納的《時代周刊》以無法置信的驚訝口吻說道:“這場巴爾幹危機使我們的外交遭逢如一八六六年的挫敗。”[2]

事實上,奧匈帝國在這場危機中的表現並不突出。死於危機期間(一九一二年二月)的埃倫塔爾,認為在維也納準備好可以重新向愛琴海進攻,在途中吞並馬其頓之前,不妨讓這個省份留在土耳其人手裏;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希臘人突然進占薩洛尼卡,塞爾維亞人突然攻入史高比耶、科索沃以及阿爾巴尼亞諸港。從經濟上講,這一發展無異於一場災難。在土耳其百分之十一的關稅下暢銷的奧地利制造品,從此再無法打入這些新市場,因為這些市場被築上進口關稅壁壘,從最低的保加利亞的百分之三十三,到最高的希臘的百分之一百五十。奧斯曼帝國人民所戴的非斯帽(fez),原幾乎都是波希米亞的毛紡廠所制,但不久後這些毛紡廠就會失去這筆很有賺頭的生意。[3]“頭一個亡於巴爾幹飛躥的子彈者,乃是現狀,”有位奧地利將領痛苦地指出。原本令維也納受益的現狀,突然間煙消雲散。[4]在奧地利軍界,巴爾幹危機的解決之道似乎再清楚不過。“就讓這件事爆發為戰爭,”阿佩爾將軍從薩拉熱窩匆匆寫道,“我們有什麽好怕的?俄羅斯?他們不會有任何動作,我們得把塞爾維亞一勞永逸地解決。”[5]

但俄羅斯人大概會有動作,而且弗朗茨·約瑟夫和弗朗茨·斐迪南都不想要戰爭,盡管塞爾維亞就是靠戰爭並吞掉奧匈帝國主要勢力範圍裏的大片土地的。接埃倫塔爾之位的利奧波德·馮·貝希托爾德伯爵,因決意阻止戰爭升級並打造奧俄友好協約,已得到皇帝和皇儲的支持。他主張奧匈帝國不采取任何軍事行動,以免列強想起它一九〇八年的“侵略性角色”。[6]由於無意用武力恫嚇,貝希托爾德實行沒人放在眼裏的軟弱外交路線。他安排了一個“馬其頓代表團”(來自索非亞的兩名教授和來自史高比耶的一名土耳其退休官員)訪問英國駐維也納大使館,讓他們在該使館發出獨立而非瓜分的懇求。他們主張,“馬其頓理當得到自治,不該被移交給希臘人和塞爾維亞人”,結果是狗吠火車。[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