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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克斯去世一個月後,阿瑟·海斯·蘇茲貝格成了《紐約時報》的業主。他44歲,已經在報社幹了18年。在他晉升後的那天,他在《紐約時報》上聲明,他決不會背叛奧克斯的基本原則,但私下他告訴編輯們,一年之內報紙會有一些變化。家長制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現在勞工組織比以前更強大,他們極力想拉攏《紐約時報》所有的記者和編輯參加工會。蘇茲貝格反對這樣做,盡管他不反對工聯主義,但他不想讓他的職員和一個“除了同為美國人之外還有其他共同特征”的集團關系密切。他同意在全國勞工關系委員會面前作證,願意如實表明他的立場。他在自己的馬甲口袋裏放了一個小紙條作為對自己的提示。他在上面寫道:“保持冷靜,微笑,不要顯得精明。”他微笑著度過了四天的聽證會,他沒有屈服於報紙協會的只能雇用工會會員的非分要求,但也決不對抗勞工領袖。他的紳士舉止是一種不可否認的財產。

在《紐約時報》,蘇茲貝格的地位稍微有點超然。他的一些高級編輯決不會讓他忘記他是奧克斯的女婿,但蘇茲貝格盡量謙和地承認這一點。他的一些公共講演是這樣開頭的:“也許你們奇怪我是如何成了一個大報的業主的。讓我告訴你們我的套路:早起床,努力工作,並且娶老板的女兒。”

他喜歡展現他自己的這一面,輕快幽默的和稍微自我貶低的一面,這一面盡管討人喜歡,但不會顯露太多他的真實面目。在家裏,他的舉止有時也像是令人愉快的客人,講滑稽故事,說雙關語,用聰明的小禮物或小發明使家裏的人感到驚奇。一天晚飯後,一個仆人在桌子上放了一塊蛋糕,蘇茲貝格說這標志著伊菲吉妮拒絕他起初的結婚提議的日子。蛋糕上的糖衣上寫道:“只給A.H.S.(蘇茲貝格)”蘇茲貝格拿了把刀子,為自己切了一塊,然後把蛋糕繞著桌子推過去。剩下的蛋糕卻是用木頭做的。

還有一次,在蘇茲貝格的孩子們長大成人後,他要求他們都貢獻一些個人軼事,出版一本關於蘇茲貝格—奧克斯家族的書,收錄一些回憶。他們的孩子沒有理睬這一要求,他就決定自己做這本書。當這本有漂亮的皮封面的書完成後,他給每個家庭成員都送上一本,書名是:《蘇茲貝格—奧克斯家族的幽默故事選集》。書的開頭是:“在我的孩子們幫助下,我把他們和他們的孩子的故事匯編成冊。隨著時光流逝,你們可以發現它是有趣而值得一讀的,可以回想起一些插曲。”而這本書的其他部分卻是空白。

他很少忘記生日和周年紀念日,在他送出的賀卡上他通常都聰明地畫上一個插圖或寫上一首打油詩。他經常因為不能參加他哪一個孩子的畢業典禮而給他們寫上一封溫情的信。在他離家最遠的時候,他有時看起來像和他的孩子們最親近。他是一個復雜的人,他的內心緊張可由他偶爾臉上的皮疹、由他長時間的沉默和他夜裏喝酒的方式所證明,但他從不會喝醉。他是一個非常英俊的人,威嚴而且世故,是浪漫的流言蜚語的攻擊對象,但他也是一個非常專心的業主。在他的領導下,《紐約時報》繁榮程度超出了奧克斯的想象。但在奧克斯的名義下將成功隱藏起來,是蘇茲貝格負擔的一部分,別的人也會這樣做。即使在《紐約時報》發表的信中表達個人意見,阿瑟·海斯·蘇茲貝格也寧願署上一個假名“A.艾特切斯”。在政界和新聞界之外,他是不怎麽知名的。他融合進這個機構中,做他的高級管理者的工作,然而他對職員有敏銳的意識,而且給他們的印象是比他的更講禮節的嶽父更有人情味。在某個職員去世後,蘇茲貝格會發一封唁電,不僅給死者的發妻,也會發給他的情人。

蘇茲貝格是在《紐約時報》一個非常危急的時期接管它的。該報不僅正受到報業工會的挑戰,而且還正遭到公眾的譴責:由於該報對猶太人的政策而受到猶太復國主義者的譴責;由於赫伯特·馬修斯來自西班牙的報道而受到天主教的譴責,而且孤立主義者也指責《紐約時報》正在把這個國家推入另一場世界大戰;似乎每個星期都有一個代表這個或那個派別的代表團訪問業主的辦公室,或發表指責《紐約時報》的聲明。“我不習慣被叫作混蛋,”在一次不愉快的體驗後蘇茲貝格對一個編輯說,“但我想我將學會喜歡它。”

在這些歲月裏,蘇茲貝格最親密的同事是他的首席社論作家查爾斯·默茨,一個高大健壯的衣著考究的人,戴著一頂藍色的霍姆堡氈帽,用一種普魯士軍官的步子走路。由於面色紅潤,暗示著他有高血壓;由於他那副小小銀邊眼鏡緊緊地夾在他的方臉和鼻子上,以致他的耳朵向前凸,他看起來像個非常暴躁的人,實際上,默茨是一個性情平和的人。他畢業於耶魯大學,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在軍事情報部門當中尉,後來他為《哈珀周報》(Harper's Weekly)、《科利耶斯》(Collier's)和《新共和》(New Republic)寫文章。1920年他給《新共和》寫的一篇文章是分為兩部分的系列文章,合作者是沃爾特·李普曼。這篇文章對《紐約時報》1917年3月到1920年3月對俄國革命的報道進行了嚴厲的批評。默茨和李普曼寫道:《紐約時報》每天的報道都對蘇維埃革命者有很大的偏見,非常急於表達對美國及其盟友最容易消化的事實,從而使《紐約時報》的讀者誤以為布爾什維克不可能取勝。有利於布爾什維克的事實都被弄成了像是政治宣傳,不利的事實被表達成無可辯駁的真理。默茨和李普曼對《紐約時報》報道的分析得出了如下一個主要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