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兆銘的明媚與深沉(二)(第2/2頁)

然而,除了要在主流輿論場為自己的組織提高“曝光率”,汪兆銘鋌而走險刺殺攝政王,還有一種微妙的用意。

比外部效應更讓兆銘關心的是內部團結問題。他在寫給南洋同志的遺書裏說:

弟不敏,先同志而死,不獲共嘗將來之艱難,此誠所深自愧恧者。望諸同志於已死者勿寬其責備,而於生者則務於團結,以厚集其力。惟相信然後能相愛,惟相愛而後能相助。毋感於讒言,毋被離間於群小,毋以形跡偶疏而睽其感情,毋以行事過秘而疑其心術。蓋有此四者,往往使團結為之疏懈,凡諸黨派所不能免,而秘密性質之革命黨則尤不能免。

遺書中的“四毋”,堪稱血淚教訓,非坐言起行者不能道其委曲。凡是起而反抗暴政的人,不畏死是第一義,然而也僅是一義而已。始於不自由,終於毋寧死,又不過徒死而已。每當膠著之時,往往會有沉雄果毅的烈士,挺身而出,視死如歸,擔起打開局面的重任,而烈士與同志告別,又往往用後死為難的說辭,勉勵同志。兆銘此書,前半段也只能用這個俗套。然而,他作此書,究竟不是煽情,亦非措意於一己之死生,而在諄諄叮囑同志,此行不論成功與否,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借此凝聚組織的士氣,希望同志不要在內外交困之時,受不住各種壓力,未能免於猜疑,以致所在社團土崩瓦解,無裨於國事。此書也在警告同志,若再不停止內訌,或不免於身死名裂為天下笑的慘劇。

這段話富有感情,卻又十分冷靜,他試圖以一己之絕望,喚起同志之希望,乃至國人之希望。

宣統元年(1909年),暗殺團同志擬在漢口狙擊途經此處的清廷大員端方,錯過機會,遂將炸藥托孫武保管。兩年後,孫武用這批火藥研制炸彈,不幸誤炸,倉促間催發武昌首義。真是冥冥中似有安排。

有趣的是,兆銘十七歲時寫過迎景詩,雲:“天淡雲霞自明媚,林空巖壑更深沉。”雖只是寫景,卻更像他個人性情的寫照。對國家的弊端、本社的症結,乃至民眾的陰暗心理,他極為了解。然而,他又能犧牲自己去換得他人的幸福,雖終未能安邦定國,甚至成了漢奸,僅就這段歷史而言,仍是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