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吐槽錄(第2/3頁)

搶人方面,當時最重要的將領王錱,轉投駱秉章;最有潛力的塔齊布,則忠於曾國藩。二人勉強算是平手。當然,決勝疆場與運籌帷幄都很重要。武將以外,還得搶文職參謀。其時,最有名望也最有才幹的參謀長人選,當然是左宗棠,遺憾的是,他選擇留在湖南,為巡撫服務;另有郭昆燾(近代名人嵩燾之弟),是理財第一高手,也選擇在地方工作,不去遠征。綜而計之,搶人,國藩輸了。

其次則須搶錢。國藩善寫奏折,哭窮本領大,博得皇帝的授權,硬生生從湖南的財稅收入割走幾片肥肉,獲得啟動資金。此外,在省內交通要道設點征收厘金,獲得長期有保障收入,能夠支持軍隊的可持續發展。而向在籍高官、地方素封之家勸捐,也是籌餉的主要辦法。只是,“勸捐”二字說得好聽,一旦執行,往往成了“勒捐”。試想,草創階段,國藩既不能給人頒發文憑,也不能給人發放官銜(這兩種執照例由戶部、吏部頒發),人再有錢,也不會聽勸啊。所以,國藩只能耍無賴,搞勒捐。

勒,就是綁架勒索的勒;誰家有錢,又不聽勸,則綁了他家的人,讓他家花錢來贖。陶澍,湖南安化人,前兩江總督,當時已過世,留下孤子陶桄主持家事。國藩向陶家勸捐,陶家不給,國藩即遣人捉了陶桄,聲稱為富不仁、不念國恩,且有勾結地方匪類嫌疑,需暫行羈押,配合調查。他用這招勒索了不少湖南的大戶人家,都能得手,卻沒想到,陶家不是善茬兒,令他得不償失。

得,是陶家終於屈服,出錢免災。失,則謂國藩拿了這筆冤枉錢,還沒焐熱,就被各方勢力聯手趕出了長沙。陶桄的姐夫,叫胡林翼,還好,沒因此與國藩叫板;可是他的嶽父—左宗棠則對女婿的遭遇大致不滿,要討還公道。事隔多年,國藩淡淡地說:“左季高(宗棠)以我勸陶少雲(桄)家捐貲,緩頰未允,以致仇隙。”而在當時,動靜可不小。

名義上,宗棠只是巡撫的幕客,用今天的話說,不在編制內。實際上,宗棠擁有巡撫的權力。他任免官吏,調遣軍隊,分配財物,審訊案件,甚至自行草奏,蓋用巡撫公章,鳴炮發送,而在此過程根本無須向巡撫請示。不知道的以為湖南巡撫是駱秉章,明事兒的就知道湖南巡撫是左宗棠。

國藩難道不明事兒?他有苦衷,太缺錢了,為了錢,只能裝作不明,只能裝作不知道陶家與宗棠啥關系,對宗棠的女婿也是綁架勒索了再說。既然如此,宗棠也不跟他客氣。當然,高手過招,不露形跡,宗棠不會傻到直接批評曾國藩的勒捐行為—說實話,他也幹過這種事。宗棠的反擊,是全力維護湖南官場的權益,盡量不讓曾國藩占到便宜—他作為巡撫的首席智囊,在其位謀其政,無可厚非。於公,巡撫駱秉章樂見事態如此發展,於私,他與宗棠同氣連枝,連帶著對國藩也不講禮貌。所以,國藩才說“駱籲門(秉章)從而和之,泊舟郭外,駱拜客至鄰舟,而惜跬步不見過”;都是堂堂大員,咫尺之隔,竟然連見面說幾句客套話這樣的虛文也不講了。雙方勢成水火,可以揣想。

結局大家都知道,省城官場在巡撫的默許下,對國藩群起而攻,國藩扛不住,只能逃往衡陽,另起爐灶。至於四年後,國藩從江西回來,宗棠借題發揮,痛斥他不忠不孝,論者或認為這是曾、左交惡的開篇,其實錯了。唯有國藩知道得最清楚,他們哥兒倆的梁子,早就結下了。

吐槽乩仙

測字、看相、尋地脈、觀天象、茅山法,諸凡種種,皆屬所謂“封建迷信”。據說,稍具科學素養的現代人,都不信這一套。只是,在今天,談星座、玩塔羅牌、講求風水的人,遍地都是。這些玩意兒,即使由計算機程序演算,又能比“封建迷信”先進到哪裏去?盡管前輩時賢的這類消遣都不怎麽科學,然若親身經歷一些“怪力亂神”的事情,又不得不信幾分“迷信”。鄙人固然見過幾樁,不過,遵聖人之教,謹守“不語禪”,只介紹一件曾國藩的落後事跡。

鹹豐八年(1858年)四月二十九日,國藩在籍守制,一日,聽說老九(其弟國荃)家請了乩仙,不由興起,“步往觀之”。一去,只見親戚鄰人圍住沙盤,各問功名,掃興的是,乩仙根本無視,沉吟不答。再三請教,乩仙才畫了九個字:“賦得偃武修文得閑字。”這幾個字的意思是說,請作一篇題為《偃武修文》的賦,而這篇賦限用閑字韻。圍觀群眾問功名,乩仙不正面回答,卻出了一道作文題,大家紛紛搖頭,表示壓力很大。國藩不愧是博聞強識的學者,最先反應過來,說:“這是一條舊燈謎,打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