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的生活

鄂:那時候不就是大家庭麽,那時我也小,糧店到時候給送米送面,我也不知道誰付錢。祖母過日子,早晨不管,一天就吃兩頓飯,大鍋飯。一屋有一個老媽子,又看孩子又收拾屋子,做飯也是一個老媽子,外邊還有掃院子的。

我家裏沒有店鋪,在城外也沒有田產,就是有房子,兩所大的,我們自己住的一所是大的,大房子有五間北屋,三東三西,南房不夠十間也差不多,還單有一個院子,大伯父住的院子,有北房,東邊有個大院子,差不多有十間北房。旁邊還有一所,那所更大,前邊通到後邊,那所就租給日本人,進點房租。還有四所小房子,也都是收房租,也不知道夠吃飯不夠吃飯。

那時候在家上學,家裏有老師,我還有個哥哥,就是二伯父的,還有四妹,還有弟弟,四個在家念書。後來一分家就沒法上學了,老師也走了。

祖父去世,大家庭就各過各的,誰也不管誰。後來這家就沒法過了。得有人拿錢呀,慢慢地也沒人拿錢了,我祖父祖母的喪事就差倆月,也花了不少錢哪。幹脆賣房吧,就把住房賣了,我們住的大房子賣給慕貞小學注195,那個大院子就當了操場了。

大房賣了,在小房子又住了些日子,小房子又賣了,賣了就分家吧,就在外邊租房住。我們解放後才搬到這邊來的,這東西廂那時就等於城根兒了,不是便宜嗎,正趕上我姨他們也要買房,說一塊兒買了吧,他們拿了一部分錢,就買了五間房,那邊兩間算他們的,這邊三間算我們的,房現在還有,我弟弟住著。

我大伯母沒生過孩子,從小就喜歡我,由小時候就帶著,我一直跟著大伯母,分家以後也就跟她出來了。

我跟著大伯母住東四頭條注196,上學也近。伯母一直就一人過,沒工作,伯父每月給寄五十塊錢來。我在那兒念書,是大伯母給錢,我們娘兒倆再吃飯都夠。我說想上貝滿注197,那時候家裏也有電話,就打電話聯系,人家說報名末一天了,我就跑到東四,有個天順什麽順的照相館,照了相趕緊報名去,一下子就考上了,就上了貝滿中學。那時上學沒錢可不行,提摟著口袋交學費去,我記得每次都交三四十塊錢,真是大洋錢哪。我還在那兒吃飯,中午就不回來了。那時也不會走,都講究坐車。我30年代在貝滿上了六年,上到高中畢業。

我伯母一直在家,家務事也不少。她不會買東西,買菜什麽都得求人買去,不習慣,沒買過。你要買回來讓她做行,會做飯,大家庭時候也是她炒菜,大鐵鍋那麽老高。過去真有這樣的人,她真不會,保姆也不會幹活兒,歲數大了,就只能收拾收拾屋子。伯母的老禮兒倒是有,也得分跟誰,跟我就沒那些禮兒啦,我怎麽著都行。

後來我伯父老了,退休回北京了。伯父不是在東北做北鎮縣長嗎,做了幾年。那會兒的老人一人在外頭,弄了好些個姨太太也都在外邊,可是回來的時候一般都是老人一人回來,那些姨太太在那邊就都打發了,該幹嗎幹嗎去,到家裏也沒辦法,再說家裏也夠亂的。可我伯父的那個好像是他內務部的同事吧,湖北人,是他在北京娶完帶走的,不是外地的。她生了五個還是幾個孩子,他一回來,他這姨太太帶著一堆也都來了,我就不跟他們一塊兒了,回家去了。我伯母也沒辦法,就跟他們在一塊兒過唄,她還有個妹妹,有時就到妹妹那兒住些日子再回來。她八十多過世,一直跟他們在一塊兒。一家子要是一鬧這事就好不了,和不了,反正跟姨太太怎麽也到不了一塊兒,不打架,誰跟誰心裏也別扭,面子事。

我父親不常回來,寄錢不多,我家那時候也夠困難。我母親就供我弟弟一人上學。我弟弟在匯文上學,後來考上航空學校了,上高一時走的。中國支援緬甸一百架飛機,他開飛機支援人家作戰去,結果死在加爾各答了,那是多少年啊都忘了,是抗日戰爭的時候吧。

我父親後來退休回來,在家沒待多少日子又走了。因為我弟弟軍訓時的領導跟我父親是老同學,知道他在家待著呢,就讓他上那兒幫忙,當翻譯。我父親不是在哈爾濱、滿洲裏和俄國人待了不少日子麽,他就這麽著又上南邊去了。他一直跟我弟弟通信,我弟弟死的事他都知道,可那時我父親和我們連信都不通,他也寄不來錢,這邊就我和我母親在家。

別看老人在家,在家不閑著,一人都好幾個孩子,自己家裏的活兒還做不了呢。我母親做活兒可好,我大姐二姐結婚的衣裳都是她自己做,那時衣裳也好做,長旗袍不用上袖子。我母親沒事就納底子,做鞋,我弟弟的鞋費著呢。上學一個月倆月就一雙鞋,自己納的底子厚著呢。我母親後來一直在家,1956年故去的。我父親死得晚,他不是又娶了一個嗎,後來弄回來了,她是再嫁的。家裏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