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父親和母親(第2/2頁)

我媽跟我姑姑說話聲音都特別輕,就姐兒倆悄悄地說。我媽跟我姑姑說話的時候,比如說:“二姐您上我們家。”從來不這麽說,都說:“姐姐您哪天家去呀?”所以我現在跟我大姑子說話也是這樣:“姐姐您哪天家去呀,您想吃什麽我給您做。”所以我兩個大姑子挑不出我毛病來。我們家曾經評過全國的“六好家庭”,1959年到1961年評了3年。

我們家住過的地方挺多的,那時候我們家可能住在水道子注137,就是崇文門外三裏河,現在拆了。為什麽搬到水道子呢,就是我父親在電話南局。我大哥在那兒生的。我奶奶可能是死到那兒了。後來住過納福胡同,景山東街的三眼井注138,三眼井工程,現在成保護區了,我們家就住那兒,就是納福胡同。生我就在納福胡同。這間房現在還留著。這我都沒說過,我們院北房3間不是還有個耳房麽,南房不是二房東麽,他瞧見一個穿紅衣服的小孩兒,鉆到地底下去了,他就刨地三尺,那時候的人都迷信哪,那耳房就沒有人租,後來我們家是孩子越來越多了,5個男孩,房東就非得讓我媽住那兒去,說是五虎將,鎮著這房子,從我們家一進去,這院兒還就是挺安靜的。我們對門兒那鄭大爺鄭二爺那都是老公(即太監),他們有一妹妹,我們叫鄭奶奶,鄭奶奶說,我就願意跟你媽在一塊兒,跟你媽在一塊兒我心裏踏實,不害怕,你們家有五虎將。

那地方拉三輪的多呀,拉排子車的多呀,但是搖煤球什麽的,都是供宮裏用的。像吉安所,知道吉安所吧?在三眼井那邊,就是停靈的地方,宮裏什麽人死了就到吉安所。現在那條街還特別窮呢。司禮監,就是司禮死人的事兒。其實司禮監胡同特別小,大概不到50米吧。椅子胡同就是一個椅子形兒,這個胡同裏沒有什麽念書的人,平民特別多,都是撿爛紙、拉三輪的。有時候居委會他們就讓我給講胡同的歷史去。

我父親死我媽一個眼淚都沒掉,我16歲啊,我姑姑勸她哭一聲別這麽憋屈著,我媽說我不能哭,我一哭我這精神就崩潰了,這一幫孩子我怎麽帶啊。

定:您父親當時什麽病?

陳:“困難時期”注139他不是老浮腫嗎,浮腫以後就老是肝不好,到1966年9月16號他就肝硬化死了。“文化大革命”剛開始。

我母親哪,一個是老家庭出來的,再一個我受老的家庭教育比較多,所以我們母女倆跟一般的母女倆不一樣,所有的事我都隨著我母親,我從來不跟她說個“不”,這是一個。再有一個呢,我每天都要跟她聊天兒,天天都聊天兒,天天都沒有重樣兒的。我為什麽知道這麽多老北京的事兒呢,就是跟她聊天聊出來的。

我媽的想法比較新,她說哪個媳婦兒她都不跟著,怕他們之間產生矛盾,所以我就一直跟著我媽過,我很少出差去。比如開會到外邊去了,我老得找點茬兒不出去。我媽可以到各家去給他們看孩子做飯,但是一有病一感冒,我媽有哮喘病啊,就給我送來。要細說都有很多矛盾,但我覺得都不成為矛盾,我媽是我的我就應該管,只要為我媽幹什麽都應該,我就這想法。我1996年調整機構因為有病就下來了,下來沒兩個月我就想自強自立,我就做牛肉賣,其他的時間我就跟我媽聊天兒,我也是有意識的,覺得她年歲大了,我想知道點什麽事兒。她想不起來我還問,這事兒怎麽回事兒呀,那事兒怎麽回事兒呀。我母親90多歲死的,到現在我轉不過來這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