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同事與鄰裏

定:您父親的朋友主要是同事還是親戚?

碧:主要是同事。

定:在故宮的時候您父親跟同事的來往多嗎?

碧:還行,我覺得來往不少,我二姐辦滿月,我這老祖辦喪事,都請人,都來好多朋友,都要出份子。過去可能是比較單調吧,辦這些事熱鬧,能使生活豐富點兒。當時不僅是辦滿月,還有生日什麽,互相之間都來往的。但是對外的這些關系、朋友之間的來往都是我媽操持安排。

宗:大人的生日也彼此過,親朋好友來往就靠辦事,就靠婚喪嫁娶。你過生日了,他家孩子過滿月了,去聚一聚啊,大家夥兒就去了。看誰家有能力,大家也送份子,基本上得拿出點兒錢來。那會兒的樂子就這樣。而且當時送幛子,就是在院子裏掛著一條條的布啊,是綢子是緞子的。咱父親不會玩兒,去了就當給記賬的,拿一本兒,誰送份子多少錢,寫上,最後給本主一交,也算義務勞動。

吳效蘭(以下簡稱吳):現在這商品社會一來呀我感覺,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當然過去也分,可是過去故宮一個職員和一個工人,哎,住到一塊兒也和諧。我們家不就是科員麽,隔壁姓趙,那趙二大爺就是一個工人,挑水什麽就幹這個,我們兩家兒處得挺好。孩子也是這樣,大人也是這樣,分不出來是什麽。到現在這社會,您如果是科長,不叫這科長不行,李局、王處,非得叫這職稱。

碧:過去就這一點,住一個院兒裏的,家屬啊,孩子來往非常密切。我記得小時候愛串門,從特小的時候就串門兒,院裏的小孩一塊兒玩,孩子們也都串門兒。就我們住的四合院吧,各家兒街坊也都挺好的,聊天兒,什麽白大媽呀,趙大媽呀,走得特別近。我整天就常到那白大媽家裏頭。他們家做餃子給我們家送一盤兒,我們家做餃子也給他們送一盤兒,那會兒互相之間都送。我哥哥就特壞,他從小就手巧,雕塑啊,刻圖章啊,他拿泥做的那自來紅、自來白的點心,做得還特別像,就給人家趙老太太送去啦。

宗:老太太拿去了,還特別高興:“這是泥的。”那時候的玩笑也是典雅、高雅的。摻有工藝美術在裏邊。那時候的同事,工作上是一致的,地位也都是一樣的。而且他們很閑情啊,除了打牌之外,你看學唱京戲,學畫畫兒,學刻章,就因為熏陶吧,在故宮這地兒熏陶。我們家什麽古玩這那的都沒有,只是收藏一些扇子,扇子呢有七八把,也不是太多,都是竹子做的,各式各樣的,帶軸的,上邊有窄的有寬的,山水字畫。請一些這圈裏的人,會畫的,畫呀,寫呀,互相給題字,同人之間:“某某,過來,求您一個扇面。”這就留個紀念。這樣,有點兒風雅的勁頭。我還給父親的朋友啟功刻過一個很小的圖章,就是因為他要給人扇面上寫字兒,用於蓋在扇面上。我父親一盒子扇子,一盒子圖章,大大小小各式各樣兒的。

碧:他們都是自學成才,都是實踐出真知,那時候哪兒有什麽正式專業呀。都是在幹中學,爸爸是幹一行愛一行。

宗:單士元就說過,說他家什麽東西也沒有,但是他看得多,他看到的都是故宮的真的,說他不就是上幾天那營造學社麽,變成古建築專家了。單家非常突出。他們哥兒五個,單文質,是單士元的弟弟,畫國畫,畫走獸。單秉彝,就是單士魁,是中醫,他後來在档案館搞那些個方兒,就是清宮秘方兒。他守得住,坐冷板凳,他願意坐,一直到評上研究館員。還有一個湯友恩,湯大爺麽,是因為接觸了這金石,刻圖章。我那時候好像是上高中吧,跟他學的刻圖章。也學畫,跟單文質。故宮還有位朱家溍,他自己說,他這學問是玩兒出來的。我們家也是這樣。接觸什麽就研究什麽,就這麽回事兒。

為什麽京劇感染人?“一步來遲,死罪呀死罪。”“未曾遠迎,當面謝罪。”表現了中國傳統的禮儀,客氣極了。那時候的人都是兩個名兒,互相說號的時候多,挺親切的。我父親名字是張德澤,號洵如。洵如洵如,母親叫他也是洵如。李德啟就是李子開,他號叫子開,名字叫德啟。他會滿文,他還教過我父親他們滿文,後來調到圖書館,個兒挺高,有點兒駝背。李子開不活動,參加這些他很少,他好像就是專門搞滿文。他們3個人,方更生、李子開還有我父親好像情投意合,就結拜把兄弟了,還有那金蘭譜呢。有一張照片很珍貴,他們3個人在一起,戴著口罩,穿著棉袍,戴著小帽站在那兒,這是在我出生之前了。

定:大家都拜把子。

宗:拜把子好像都仨,仨仨的。那時候還有點兒清高,見面都是談一些文化方面的事,上北海唱戲啊,那次雇一個大船,而且是鑼鼓場面注97都有,就不是只有二胡,唱整出的《打漁殺家》。主角是單文質,唱蕭恩,女的是誰我就忘了,(拉)胡琴是金震之。我應該去的是員外,我學的這個,可是讓別人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