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 沖破常規的另類 THE X WAY OUT(第4/5頁)

雖然另類對“創造性”這個詞深惡痛絕,認為它在日常話語裏體現的意思是追求時尚、容易傷感以及心理上的不成熟,這完全是中產階級的性格體現,但他們還是以一種創造者的態度來對待事物,當然也就是一個批評者的態度。一個另類能毫不費力地想象自己正在創造一件現代美術品、一出戲劇或一件建築作品。因此,就電影來說,另類對導演風格的興趣,絲毫不亞於他們對表演風格的興趣。

盡管一個另類可能會深諳歐洲教堂建築,甚至15世紀禮拜儀式上一些優美典雅的習俗,但除了個別的婚禮和葬禮,他從來不去教堂。不僅如此,他認識的人中也沒一個去的。在他們看來,不知是誰想出了去教堂做禮拜這樣荒唐的念頭,簡直太讓人難堪了。如果在公共場合被迫低頭禱告,那麽另類就會偷愉擡起眼來審視周圍那些順從習俗的人的表情,觀察人們的姿勢和衣著。

另類通常自己給自己制定規章制度,因此就擺脫了社會習俗的束縛,這就意味著他們當中很多人都是作家,正如戴安娜·特裏林⑧所言,“如果人人都想成為作家,不僅僅因為當作家可以使人出名,還因為藝術家的生活自由自在,你可以自己制定準則。”

另類很健談。他們語言學得很出色,因此就想當然地認為,如果你僅僅因為自己是個美國人或因為眼界狹窄,就甘願這輩子只講一門語言,那可真夠丟臉的。另類不像中產階級和中上層人士那樣,只會講一兩個裝飾門面用的外國詞,如gourmet(法語,“風味美食”)、arrivderci(意大利語,“再會”)、kaput(德語,“完蛋了”)。他們能整段整段地翻譯法語、意大利語、德語或西班牙語,有時甚至連俄語和中文都行。另類肆無忌憚地使用汙言穢語,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乎是否要贏得別人的尊重,但他們說起臟話來總會產生一種強大的修辭效果。而且不像貧民老把“操”(fucking)掛在嘴邊,他們只是偶爾用“操”做個修飾語,而且從來不會把“g”的音省略掉。

跟大多數人比起來,他們可能更喜歡把一些人——通常是那些“人民公仆”或中產階級的偶像——稱為“傻冒”。這一點說明,一般情況下另類都有啥說啥,並不使用委婉語,比如他們堅持讓自己的孩子使用“陰莖”和“陰道”這樣的科學術語。

但他們也並不總是直言不諱,有時也說委婉語,但和彬彬有禮的人使用目的不同。他們喜歡反用委婉語,或者通過模仿來嘲弄他人。他們最愛用的是一些低俗小報上刊登的,既能使讀者心照不宣地領會其諷刺挖苦之意,又能避免被人說成誣蔑誹謗的委婉語。因此,當一個另類眉頭稍稍擡起,稱呼某人為“堅定的單身漢”時,我們就可以推斷,他指的是“充滿激情的同性戀者”。同樣,正如尼爾·邁克伍德(Neil Mackwood)所說,“小明星”是對妓女的一種諷刺性稱呼;相應地,“經常做伴的人”指“情人”;“疲勞”(或“過度疲勞”)的意思是“醉倒在公共場合”;“愛玩兒”指的就是“亂交”;說一個年輕女子“苗條”就是說她“即將死於厭食症”。如果一個另類在使用委婉語時語調中加入足夠多的挖苦暗示,那他就是在用這個委婉語表達譏諷。因此,當另類談到一個可憐的家夥的盜竊癖問題,聽起來就像在這句話的前後惡毒地加上了表示懷疑的引號。

一個世紀前,馬修·阿諾德在對英國的社會階層進行了仔細的審察後,劃分出三種標準的階層,並繼而闡述道,每個階層裏都有這樣一些人,他們覺得自己並不屬於這個階層,想從裏面出來,他把這些人定義為“異類”。很大程度上,就是這類人在美國的對應者組成了另類這一群落。其中有些成員來自社會上層,例如戈爾·維達爾。而另一些人,比如詹姆斯·瓊斯⑨,原本是貧民,甚至可以稱之為赤貧的農民。一個另類可以是沒受過什麽教育的人,就像瓊斯那樣,也可能受過很完備的教育,就像那些畢業於那幾間要求嚴格的大學,並在學校裏培養了智力和審美兩方面信心的才華橫溢的小夥子們。

簡言之,另類構成了一個“無階層”的階層,他們在美國社會中占據了一席之地。在那裏,“交易”這種人生觀無法再橫行無阻。另類身上所特有的傲慢無禮的態度、聰慧的頭腦、冷嘲熱諷的說話方式和昂揚的鬥志,使他們從束縛住其他人的階級牢籠中逃離了出來。那些擔心另類的性格特征可能會“非美國化”的人應該意識到,事實恰恰相反,這些人身上流淌著真正的美國血液。馬克·吐溫早就認識到了這一點,他塑造了一個典型的另類,當他初次把這個人介紹給讀者時,他說:“哈克貝利·費恩來了,又走了,全憑他自由的個人意志。”雖然他們的地位是無法繼承的,雖然他們毫不注重禮節,但自由的精神使他們成為一種特殊的貴族。在某些方面,他們類似E.M.福斯特⑩筆下“敏感、得體、大膽的貴族階層”,這個階層的成員“敏銳地感受著自己和他人的內心世界……細致得體而不手忙腳亂”,而且“他們具有大量的幽默感”。“他們又踏上征途了,”福斯特說,為自己看到的景象所振奮,“這是一支不屈不撓的軍隊,但還不是一支能夠永遠取勝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