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索茲尼叔侄(第3/4頁)

當然,新教長之間無休止的爭吵最後又使農夫回到了天主教的懷抱,於是乎,波蘭再一次成為天主教的一個堅固堡壘。可是到了16世紀後半期,波蘭當局允許各種宗教派別並存,人們獲得了宗教信仰的自由。當西歐的天主教和新教開始迫害再洗禮教徒時,幸存者自然向東逃竄,最後定居在維斯杜拉河沿岸。就在這時,布蘭德拉塔醫師拿到了索茲尼那本論述耶穌的著作,並表示想結識這位作者。

喬古奧·布蘭德拉塔是意大利醫生,這個人多才多藝。他畢業於蒙彼利埃大學,是一名優秀的婦科專家。他自始至終都被流言飛語環繞,卻很睿智。他像同時代的許多醫生一樣(想一想拉伯雷和塞爾維特),既是神學家又是神經病專家,扮演的角色時常互換。他成功地治愈了波蘭皇太後的病,她最初總是死心塌地地認為,凡是懷疑三位一體的人都錯了,但在病愈後開始悔恨自己之前的錯誤,此後就只判決那些贊同三位一體教義的人了。

哎,這位好心的太後一命嗚呼了(是被情人殺死的),她的兩個女兒嫁給了當地的貴族,布蘭德拉塔作為她們的醫療顧問,在這個國家的政治上發揮了巨大的影響力。他知道,波蘭的內戰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除非采取措施終止宗教上的爭吵。於是他想方設法在對立教派之間實行停戰。但是要想達到這個目的,就需要一個比他更精於錯綜復雜的宗教之爭的人。他靈機一動,想起了論述耶穌生平的那個名叫索茲尼的作者。

他給索茲尼寫了一封信,請他東行。

遺憾的是,索茲尼抵達南喀爾巴阡山的時候,剛剛爆出了布蘭德拉塔私生活中的一大醜聞,布蘭德拉塔這個意大利人被迫辭職,躲到了無人知曉的地方。不過,索茲尼留在了這個偏遠的土地上,還娶了個波蘭姑娘,公元1604年客死在這裏。

他一生的最後20年,是最有意義的階段,因為這一時期他具體表達了他的寬容理念。

這些理念可以在《拉可問答手冊》一書中見到。索茲尼把這本書寫成了一本共同的守則,獻給所有心懷好意,且希望未來的教派之爭可以終止的人們。

16世紀後半期是大量出版宗教問答手冊,進行信仰、信條和教旨告解的時代,在德國、瑞士、法國、荷蘭和丹麥,人們都在編著這類書籍。可是各地印刷出的粗制濫造的小冊子都表明一個糟糕的觀念:他們(也只有他們)才代表真正的真理——用一個大寫的“T”(真理)字母表示,所有宣過誓的當局者的職責,就是捍衛這個特殊形式的真理,用屠刀、十字架和火刑柱懲處那些肆意信仰其他劣等真理(只用小寫的“t”來書寫,因此屬於劣等真理)的人。

索茲尼的信仰具有截然不同的精神。該書一開始便開門見山地宣稱,它的真正意圖絕不是和別人爭吵。

他繼續說道:“不少虔誠的人都有理由埋怨說,現在已經出版以及各個教會正在出版的形形色色的教義和宗教手冊是基督徒之間產生分歧的禍端,因為它們都試圖把某些原則強加在人們的良知上,並把那些與他們意見不同的人視為異端。”

於是,該書以最鄭重的方式宣布,索茲尼派絕不主張剝奪或抵制任何人的宗教信仰。講到廣義的人性時,該書又作了如下的呼籲:

“讓每個人自由判斷他的宗教吧,因為這是《新約》定下的法則,早期的教會已經做出了先例。我們這些悲慘的人有什麽資格去熄滅上帝已經在人們心中點燃的神聖精神之火?我們誰能獨占《聖經》的含義?我們應該牢牢記住,耶穌基督是我們唯一的主,我們都是兄弟,誰也沒有權力去壓服別人的靈魂,可能其中一個兄弟比別人博學一些,但是在自由和基督的關系上,眾生是平等的。”

這些話講得多麽絕美無倫啊。可惜的是,早了300年。索茲尼派和其他新教派都不能指望在那個動蕩的世界裏長期堅持自己的立場。反對宗教改革的潮流已經氣勢洶洶地開始了。大批的耶穌會神父在失去的省份裏橫行放縱。新教徒們一邊工作一邊辯論,致使東部邊疆的人們很快又回到了羅馬教廷的懷抱。如今來到這些遠隔文明歐洲的地方的人們,恐怕很難會想到,這裏一度是最先進、最自由的思想堡壘;他們也不會想到,在可怕的立陶宛山脈的某處曾經有一個小村莊,世界在那兒第一次獲得了實踐寬容的清晰之路。

在閑散好奇的驅使下,我最近抽出一個上午來到圖書館,瀏覽了供我國青年了解歷史的最流行的教科書。沒有一本內容涉及索茲尼派或索茲尼叔侄,所有的書都從社會民主派跳躍到漢諾威的索菲亞,從撒拉森斯跳躍到索比斯基。其實在這個被跨越的時期裏,偉大的宗教革命領袖是大有人在的,包括厄可蘭帕鳩斯和一些次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