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理論家

“蒲先生,如你所說,就算是妖魔鬼怪,要在人類世界苟活,也得遵從人類的法律。你、你們身為人類,為什麽能不遵從法律呢?就算你們所謂的獵什麽妖師,自詡監管妖魔異類的警察,那他們要是作案犯罪了,你們要做的也是將其抓住、繩之以法,怎麽能夠隨你們的意除去呢?按照你的意思,‘除去’就是私下殺了吧?”

嶽鵬的語氣嚴肅了幾分,對蒲陽的稱呼,也由之前客氣的“蒲老師”變成了生分的“蒲先生”。

看他這個態度,蒲陽也不軟不硬的頂了一句:“別的不說,就眼前這件案子,你們能把兇手找出來麽?找得出來,面對飛檐走壁都不是問題,甚至還有更強術法的妖族,你們能抓住?退一步說,我幫你們把妖抓住了,你們能看守得住讓他正式的上庭嗎?普通的看守所、監獄能困得住他們嗎?那只會有一個結果——隨便他們逃走,並給他們報復性的傷害更多的人!”

嶽鵬還是不相信真的有妖怪,所以對於這個假設,覺得有點蛋疼,馬上又回轉了過來:“眼前這個案子,是我們還沒有抓到兇手,不等於我們抓不到兇手!不等於兇手就是你說的妖魔鬼怪!無論是什麽兇手,我們都要將其繩之以法!法!”

“好了……”張永春只能出來打圓場,他嘆了一口氣:“小嶽,我知道你覺得我是年紀大了,開始相信一些神神道道的東西。其實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有一些東西只是你沒有經歷過而已,不代表不存在。”

他起身給兩個人添加了茶水,示意他們都冷靜一下。

“看過《莊子》沒?‘秋水’篇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語於海者,拘於虛也;夏蟲不可以語於冰者,篤於時也;曲士不可以語於道者,束於教也……’”引用了幾句古文,張永春自己都笑了起來,“我又掉書袋了……”

這一段很著名,蒲陽和嶽鵬都是聽說過的。即是說:對生活的世界就只在一口井裏的青蛙,跟它談論大海的事情,它是不可能相信的,因為它的眼界被生長環境局限了。跟從出生到死亡就只有一個夏天的蟲子,談論有關於冰雪的事情,它也是不可能相信的,它的眼界受著時令的制約;而對見識淺陋的人也談論不了大道理,因為他的眼界受著所受教育的束縛……

“我不是說你淺薄,而是你生活的環境裏沒有遇見過靈異事件,所以不會相信靈異事件。用井底之蛙、夏蟲來說,可能比喻性太強。那拿人來說吧,在古代沒有電視電影、交通又不發達的狀況之下,你去跟熱帶非洲人,說有的地方冰天雪地,他們理解不了,或者理解不了冰天雪地人還能生存;反之去跟愛斯基摩人說有的地方常年高溫暴熱,他們也理解不了,或理解不了那樣高溫的環境還能有人生存。這就是生活環境和氣候習慣造成的誤解……”

“而到了現代,就算你沒去過非洲、沒去過南北極,你也相信那些是存在的,你會覺得這是正常的。但再拓寬一點呢?因為我們生活的地球,人類需要氧氣和水才能生存。所以我們對外尋找外星生命的時候,也是以這為條件,覺得沒有水和氧氣的星球不可能孕育生命。這會不會也和原始非洲人、原始愛斯基摩人的觀念類似?若是原始人給飛機搜尋生命,非洲人大概會忽略掉冰天雪地的地方,覺得那種地方不可能有生命吧?不同的環境孕育不同承受能力的生命,說不定有的星球上就有完全不需要氧氣和水的生命呢?”

老同志語重心長的侃侃而談,大概是離開了前線,在省廳久了,也習慣做思想工作了。“回到妖怪,也是一樣。我們的生活環境裏沒有見過妖魔鬼怪,從小的教育告訴我們這是不存在的,所以我們不相信有這些東西的存在。但我見過了,所以我相信。”

蒲陽有點汗顏,張永春老同志對他向來頗為尊敬,一口一個“小蒲老師”,沒想到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從莊子的寓言比喻,到熱帶寒帶的原始人,再到宇宙外星生命,這跨越度實在很大。而且拋開時間上的無法求證,從邏輯理論上,他說的還是有道理的。

他尚且如此,作為老部下的嶽鵬,更是被說得沒有脾氣了。但他還是辯駁了一下:“我不是固執,我也不是不相信,但是我們是執法者,他剛剛也說了就算妖怪也要遵守法律。那他們作為獵妖師,是不是也應該遵守法律?”

“那換一個類比,小蒲老師降妖除魔,就像我們警察抓捕兇犯一樣。如果你遇到一個窮兇極惡、危害到市民人生安全的極度重犯,他身上還攜帶有槍支武器,你是會選擇將其擊斃,還是一定要堅持把他抓住接收法律的審判?”

這個比喻直接到了他的頭上,讓嶽鵬一下沉吟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