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雷雨

話劇和電影不同。

電影有特寫,有各種景別,這就注定了電影演員們的表演需要細致,因為他們的每一個細小的表情動作都逃不過鏡頭的捕捉、然後放大。而話劇是在舞台上表演,最近的觀眾都離他們幾米遠,遠一點的甚至隔了十幾二十多米,所以話劇需要適當地誇張,用力要大,這樣觀眾才能看到他們想要表達的東西。

舞台上的南藝學生們排練得不錯,中規中矩,和街道辦自己組織的那些表演確實不是一個層面上的。

“別光說我了,說說你吧,杜導。實在沒有想到你竟然就住在我們街道,你最近怎麽樣了?”

面對朱茜的詢問,杜安笑了一下,“我怎麽樣全國人民應該都看到了吧?離開了娛樂圈,回去過了個小長假,然後又回來南揚了,打算拍一部新電影。”說到“新電影”的時候他特意注意了一下朱茜的表情。

沒有任何改變。

看來她真的已經放棄演戲了。

“那挺好的……”

兩人閑聊著,舞台上的學生們的排練進入到了尾聲,沒一會兒就結束了。他們收拾好了東西,下台來和朱茜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留下幾個閑坐的老人,還有朱茜和杜安。

朱茜擡手看了下表,站起身來,“杜導,那我也先走了,晚上有空的話過來給咱們街道辦捧個場啊。”

杜安笑笑,說“好”,看朱茜轉身就要離開,突然開口道:“朱茜,你看過《雷雨》嗎?”

朱茜重新把身子轉了過來,“看過啊,怎麽了?”

杜安說:“反正我下午也沒什麽事,你要是也沒事的話,咱們上台去玩玩?”

朱茜盯著杜安看了半晌,不知道杜安是個什麽意思,最終搖了搖頭,輕笑道:“算了,杜導,我台詞都記不得了。”

杜安卻不依不饒:“不記得台詞沒關系,就是玩玩,隨便說,我也不太記得台詞了,說到哪兒是哪兒唄。閑著也是閑著,反正又沒人看,你怕什麽?反正你回去了也是看看報紙喝喝茶等下班,多無聊啊。”

“不了。”

“來吧。”

……

朱茜終究還是抵不過杜安的拉扯,無奈地被拖到了台上。

“這樣吧,咱們來周樸園和侍萍初次重逢的那一段,我演周樸園,你演侍萍。”

杜安對朱茜這樣說,然後把旁邊的一張桌子拉了過來,擺在了舞台中央。

接著,杜安站好位置,對朱茜說:“走著!”

他們便開始了。

台下那幾個零星坐著的老人家繼續曬著太陽,看到有街道辦新來的朱幹事和一個小夥子上了台,頗為好奇地看過來幾眼,沒幾下就又收回了目光,該閑聊的閑聊,該打瞌睡的打瞌睡,午後懶洋洋的陽光繼續平鋪這間大院場。

“這是太太找出來的雨衣嗎?”

杜安指著桌子問道——事實上,桌子上空無一物。

朱茜看著他,眼神有些奇怪,似乎藏著什麽東西,“大概是的。”

杜安搖頭,“不對,不是這件。這件是新的,我要我的舊雨衣,你回頭跟太太說一下。”

“嗯。”

……

《雷雨》是曹寓先生所創作的話劇,通過二十四小時這樣一個極短的時間,集中展開了周魯兩家三十年的恩怨情仇,展示了一幕人生大悲劇,剖析了社會和歷史的深重罪孽。這部話劇被譽為“中國話劇現實主義的基石”,在中國話劇史上占據著重要的地位,是經典中的經典,幾幕經典選段都被列入了課本必修課,其重要性可見一斑。

現在他們表演的這一段也是課本中所節選的,因此杜安才能記得個大概。

“……窗戶誰叫打開的?”

朱茜很自然地走到杜安所指的方向,關上窗戶,慢慢走過去,就要離開。

杜安用一種奇怪的眼光看著她,突然說道:“你站住。”

朱茜停住,沒有轉身。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杜安的眼中閃著贊嘆。

這是一個天生的演員,那種壓抑的情緒表現得非常到位,既不會過火,又在平靜的外皮下跳動著、蟄伏著,隨時準備蹦出來。動作也幹凈利落不拖泥帶水,節奏掌握得非常好。

到現在為止他都非常滿意,也能看得出來,國家幹部的悠閑生活並沒有將演戲的天分從朱茜的身上剝去,甚至他覺得現在的朱茜比起在拍《電鋸驚魂》的時候,更多了一種平靜的力量,煙火味盡去。

她是不是能夠做到更多呢?

杜安盯著她的背影,這麽想著,然後來了興致,語調突然一變,“你貴姓呀~”

輕佻味十足。

朱茜怔了沒一下就緩過了神來,轉過身子,答道:“我姓魯。”一雙眼睛欲語還休,勾人心魄。

“姓魯?”

杜安小邁了一步上前,眼中閃著調戲的神采,“你的口音可不像北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