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節:糖水

直到睡到日上三竿,實在睡不下去了,杜安才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來。穿好衣服褲子溜達出來,剛開門,就聞到一股香甜的味道,甜膩得人發慌。

聽到聲音,沈慧芳從廚房裏探出頭來,看到杜安捂著鼻子站在房間門口,又把頭縮了回去。

“起了啊,電飯鍋裏給你留了菜,熱一下就好了。”

江南這一片愛吃甜食,可杜安不知道是不是基因異變,對甜食深惡痛絕,因此一聞到這甜膩得令人發慌的味道真正受不了,捂著鼻子跑去洗漱了一番,擠進了廚房裏,手也從鼻子上拿下來了——人的適應力確實強大,聞著聞著也就接受了。

沈慧芳家廚房很小,擠進兩個人就幾乎塞滿,轉個身都困難。

杜安打開電飯鍋,裏面是剩飯,中間還擱了個盛著雪菜炒肉絲的小瓷碗,利用飯的余溫保溫著。杜安拿起來隔著碗沿試了下溫度,還溫著的,於是也就沒有再麻煩沈阿姨,自顧自地打開碗櫥拿出一個瓷碗來盛了飯直接就著雪菜炒肉絲吃起來。

菜是半溫,有點涼,卻能接受。

“哎!你這孩子,把菜熱一下!”

沈慧芳一手伸過來就要拿菜,杜安阻止了她,一手護著碗:“不用,溫度剛好,熱了就太燙了,我吃不下去。”

面對杜安的執拗沈慧芳也沒有辦法,只好放棄,重新回去幹她自己的事。

杜安邊吃飯邊看著沈慧芳,隨口問道:“沈阿姨,你這是在煮什麽呢?這麽甜,你這是放了多少糖啊?”腦子裏卻是在想著自己的事情。

那天面試過後,杜安也看出來喊人來試鏡的辦法實在不靠譜,於是自己主動出擊,四下裏尋找那些中意的女演員主動遊說。他也是分清了目標的——中戲北電系的全部劃入了黑名單,一概不找,反正找了也沒戲——他找的以港台系為主,楊恭茹、賈靖雯、張筳等等,只要最近在南揚附近拍戲的,他都去拜訪過,不過統統失敗了。

這些人比章靜初更難搞:他能拿出來的殺手鐧兩百多萬片酬對於章靜初這個新人來說非常有誘惑力,但是對於這些有了些名氣的演員來說卻根本不算什麽,相比之下,女主角是妓女的這個設定更讓他們顧忌,所以統統都推辭了。

他這邊想著,沈慧芳那邊把他的話接了過去:“這不是街道辦新來個幹事嘛,挺有能力的,從南藝拉了幾個小夥子小姑娘來給咱們街道辦演話劇,還是義演,不收錢,今天晚上就開演。我也就想啊,這大冬天的,這些個小孩子大老遠跑來給我們演個話劇也不容易,他們不收錢,吃點東西總行吧?我聽說這些個娃娃大多是廣洲人,所以這不就煮點糖水嘛。第一次煮,也不知道他們喝不喝得慣。”

杜安扒了兩口飯,咀嚼了幾口完全咽了下去才道:“有免費的喝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不成?”心思卻還在自己的電影上。

這樣下去實在不行,要不,就把劇本改一改?把齊薇妓女的身份換掉?

似乎也只能這麽辦了,杜安開始思索起改編劇本的可能性和方向來。

想著想著,一碗飯已經吃完,杜安收拾好碗筷洗幹凈放進碗櫥裏後,那邊廂沈慧芳的糖水也終於煮好。

看著沈慧芳作勢要親自把那口裝滿了糖水的高壓鍋端起來,杜安趕緊阻止了她:“哎沈阿姨!放著別動,我來!”說著搶上去把沈慧芳擠到一邊。

這高壓鍋裝滿了糖水,分量可想而知,更別提還要端到街道辦劇場去。於是杜安就搶過了端高壓鍋的活兒,沈慧芳用個籃子裝了碗筷,兩人向街道辦劇場走去。

街道辦小劇場離這兒不遠,走了七八分鐘就到了,大門口上面掛上了“熱烈歡迎南揚藝術學院今晚義演《雷雨》”的紅幅,鐵門開著。走了進去,轉過彎,就是一片大院,院中擺滿了長條凳,院子那頭搭著舞台。舞台兩邊分別矗立著一個半人高的音箱,舞台上還有五六個身著便服的學生在那兒排練著。

這院子四周高墻遮掩,院中無風,院中的長條凳上零星坐著幾個沒事幹的老人家,冬天午後金黃色的溫暖陽光灑下來,曬得人懶洋洋的,這幾個老人就一邊沒事看兩眼舞台上的學生們排練,一邊昏昏欲睡,時不時地和身邊的人閑聊上兩句,其中有個戴瓜皮帽的老頭已經迷了過去,拄著拐杖在那兒打瞌睡。舞台上排練的學生們沒用話筒,音箱也關著,只有他們偶爾聲音大了才能從舞台上傳下來,一下一下的,像是催眠曲,襯上直要把人骨子裏的力氣都抽走的溫暖陽光,整個院子悠閑靜謐。

杜安端著鍋,跟著沈慧芳來到舞台前。

在沈慧芳的一聲招呼下,那些學生們立刻歡呼著跑了下來,杜安和沈慧芳分盛糖水遞給他們。學生們都笑說著“謝謝阿姨”然後接過糖水,一邊喝著一邊聊著天,其中有幾個時不時向杜安看上兩眼,覺得這個人眼熟,似乎就是前陣子攪起假證事件的那人,但幾人之間小聲議論了幾下後又哄然一笑,顯然是覺得兩人只是長得相像,杜安不可能是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