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這裏有一部電影(上)

比起悠閑的、讓人忍不住在夏日的午後想要打個盹的南揚市來,尚海這個國際化大都市的生活節奏無疑快得多。

坐在出租車上,透過車窗往外看,能看到街邊的行人很多夾著公文包在急匆匆地行走,腳步生風,仿若參加競速比賽。還有那穿著西裝、背著單肩包的小夥,眼見著不遠處的公交要開走了,趕緊邁開步子沖刺,領帶都隨風飄揚起來。

緊張,快速,有序,這是杜安對於這座城市的印象。

杜安身旁坐著的是束玉,他們倆剛回旅館拿了拷貝,正打的趕去大光明影院。

“對了。”

杜安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他把視線從外邊收回來,有些不確定地看向束玉,“你有放映權嗎?”

畢竟是第一次做電影,第一次參加電影節,他到現在才想起來這件事。

聯想到束玉跟公司裏的幾個大佬關系搞得那麽僵,他心底閃過不妙的預感。

“沒有。”

果然!

杜安在心底哀嘆起來,看了看束玉手邊裝拷貝的箱子,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你沒有放映權就來參加電影節,得虧是沒能進展,要是真進展了……要不咱們還是回去吧?你放映權都沒有,我們要是私自在那邊放了……”後果他都不敢想。說著,也不等束玉說話,就對司機說:“師傅,掉頭。”

束玉打斷了他的話,對司機說:“師傅,繼續開。”然後對杜安說:“你不知道這裏面的情況,你放心,不會有事。就算有事,我扛。”

杜安看著這個女人,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本來以為自己當初做了個假證去騙投資,已經是膽大包天了,可他眼前這個女人卻是連放映權都沒有就拿著拷貝來參加電影節,並不遜色分毫!

好嘛,兩個不怕事大的家夥湊一塊了,難怪能成為戰友。

“不行,還是得回去。”杜安堅定地搖了搖頭,“這不是誰來扛的問題。”

這麽多時間的相處下來,他認了束玉這個朋友,到了這種時候自然也不能看著自己朋友出事。

束玉看著杜安,良久,才道:“放心吧,我不會有事。”頓了頓,她似乎也明白如果自己不交代一些東西的話,杜安是不會同意放映的,只好說:“他們不會追究的。瑞星影視是一家家族企業,你是學管理的,應該也知道,家族企業是家長制,裏面很多時候都是人情淩駕於制度之上,所以我不會被追究法律責任,最多是被降級、降工資,那跟我馬上要面臨的狀況也沒什麽差別。”

瑞星影視是一家家族企業這點,杜安在影片的拍攝期間已經從劇組人的口中多少知道了一些,包括瑞星的幾個經理,比如說制片部經理方力敏,發行部經理方力勇,都是董事長方毅的兒子。

杜安聽著束玉的話,覺得自己隱隱猜到了一些東西,卻又不敢肯定,於是問道:“你是說……”

束玉見這人還是不明白,抿了抿嘴,最終還是說道:“董事長方毅,是我……父親。”

父親這兩個字聲音很小、很模糊,但是杜安還是聽到了。

他覺得腦袋疼。

一個不跟著父親姓的女兒——大概是私生女——兩個處處打壓妹妹的哥哥,再加上束玉之前所說她是從小縣城來,想要“紮根”,現在想來,這“紮根”顯然不是簡簡單單地當一個體面的城市人就夠了……

難怪束玉在公司的仇人那麽多,還都是高管級別的,卻還能在公司做下去了。

杜安從沒想到豪門鬩墻這樣的事還會發生在自己身邊,要是換做八點档電視劇的話,現在坐在自己旁邊的束玉那妥妥是催淚女主角啊——不過杜安還真沒見過這樣的女主角。

電視劇裏類似的女主角不都應該是白蓮花一樣楚楚可憐、心地善良、沒事就西子捧心眼神淒苦地說上一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隨時等待男主角來拯救嗎?哪個像束玉這麽彪悍了?

由此可見,電視裏都是騙人的,畢竟就算是束玉這麽自強不息、膽大包天、還會通馬桶的奇女子在這種環境下都被逼迫得走投無路了,要真是有那種白蓮花一樣的女主角,怕早就被吃得一根骨頭都不剩了。

“就算他們想要借題發揮,方毅也不會答應的。那個人很傳統,認為家醜不外揚。”

直接喊“方毅”、“那個人”,而不是爸爸,看來父女倆積怨很深。

對於別人的家事杜安也不想多去摻和,於是不發表意見了,只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也不再揪著放映權的事不放。

出租車行駛著,很快就來到了大光明影院。

那個金發白人名叫安東尼·伯格,當杜安提著拷貝箱到來的時候,他還在孜孜不倦地向路過的行人推薦自己的電影,不過成效不顯,依然沒幾個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