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葬禮(第2/3頁)

去了大光明影院,又等了半小時後,終於能進場了。

“希望能領略到電影的魅力。”

束玉在座位上坐下的時候,這樣說道,杜安聞言,咧嘴笑了下。

雖然束玉面無表情,眼神平靜,但是他很清晰地能夠感受到自己戰友此刻那露骨的不服輸心態,一時間倒有幾分小女兒的味道。

離開場還有十分鐘,進來的人群就稀落下來,影院中每個位置幾乎都坐滿了,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黑腦袋、黃腦袋、白腦袋、七彩腦袋,感覺像是在開聯合國大會,尚海電影節的魅力可見一斑。

靜等了十分鐘,電影開始了。

《暖春》的故事很簡單,從開頭就能看出來大致脈絡:在一個窮苦的農村中,寶柱和他媳婦香草一直都沒有孩子,有一天,村長的兒子二狗在村口撿到個女娃,沒人願意領養,寶柱爹上前把女娃娃領走了,接下來的故事是個人就能猜到七八分了。

開場的幾個鏡頭和質感,讓杜安一度以為自己是在看六七十年代的電影。

也許是導演喜歡玩這種風格。

杜安這麽對自己說。

接下來銀幕上到了寶柱爹和村長對話的情景,扮演寶柱爹的那位老演員一番道理講出來,讓杜安的五官皺成了一團——這台詞、這抑揚頓挫的對白功底、這舞台氣息極濃的語氣停頓、還有這痕跡極重的演員調度,怎麽看都覺得銀幕上這位大爺是南巡的首長正在做指示,而不是一位沒什麽文化的窮苦老農在和村長嘮嗑——這寶柱爹更像是村長了。

沒文化的窮苦老農是什麽形象?在農村長大的杜安最有體會:直接、簡單、嘴裏時不時蹦出兩句臟話來,根本不會跟你講什麽道理。

就算是情節需要,也太過了。

杜安搖了搖頭,覺得坐著不怎麽舒服,於是屁股往下滑了點,於是他的背、椅背還有坐墊形成了一個三角形,手也擱到了一旁的扶手上,托著腦袋,看著銀幕。

銀幕上的故事繼續進行著,杜安心底也跳出一個又一個的詞語。

剪輯突兀,故事松散、不緊湊,節奏太平,小演員的表演做作,流於表面……

好吧,他本來就不喜歡看電影,而現在,他對於眼前這部電影更是失去了所有的耐心。

杜安打了個呵欠,閉上眼睛,想要睡一會兒,可是隨著劇情的進展,周圍傳來的女孩子壓抑的低泣聲、用力擤鼻涕的聲音,還有竊竊私語的小聲討論,都讓他睡不過去。

老天。

杜安無奈地睜開眼睛,擡頭望著黑漆漆的廳頂。

看又看不下去,睡又睡不著,他都想離場了,突感肩頭一沉,側眼望去,就見束玉腦袋歪著,正靠在他的肩膀上,雙手則交叉放在小腹前,胸口微微起伏,顯是睡了過去。

“睡眠質量還真好。”

杜安小聲嘀咕,頗為羨慕自己這位戰友優良的睡眠質量,竟然在這樣的環境中都能睡過去。

這種情況下,他看來也不用想著能睡了,只好一點一點慢慢把身子坐直,期間動作稍大了些,束玉腦袋一歪,眼見要滑下去,杜安趕緊用手輕輕一掌,把她的腦袋穩在自己肩上,再收回手來時,指縫間夾了一根長發。

現在束玉睡得正香,他也不好就這麽離場,幹脆揮揮手甩去頭發,繼續看向銀幕。

《暖春》時長83分鐘,當這段時間好不容易過去,銀幕暗下,影院內燈光亮起,杜安推醒身邊的束玉,走出影廳。

當迎接到外面陽光的時候,杜安還是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這就是開幕片電影的質量?不過看著周圍看完《暖春》,眼睛還紅著的那些觀眾,杜安只能認為自己大概是個冷血並且不懂得欣賞電影的俗人。

當然,他還是有同道的——他身旁這位睡了一部電影的女同志就是他的親密戰友,兩個人一樣冷血並且不懂得欣賞電影。

此刻,一對情侶從他們身旁走過,男的表情憤憤不平。

“這拍的是個什麽東西?我都快睡著了,簡直像是回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現在尚海電影節就是這個質量?”

女的則紅著眼睛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說道:“你不覺得這部電影很感人嗎?我覺得這電影很好。”

男的脫口就想罵臟話,但是看了身邊的女伴一眼,想到要是惹怒了對方說不定自己今晚就要睡沙發了,終究還是把話語憋回了肚子裏。

同樣是一個冷血且不懂電影的家夥,杜安給這位男同志下了這麽個評語,然後對束玉說:“走吧。”卻發現束玉望著一個方向,站著不動。

杜安順著束玉的視線望去,發現在大光明影院右側的一塊小空地上,拉起了一塊幕布,周圍還有一些簡陋的放映設備,正放著露天電影。一個三十多歲的金發白人四下裏走動著,不停拉人過去看電影,也確實有些人在他的鼓動下駐足觀看,不過基本都是看了一會兒就邁步離開了,白人卻不氣餒,繼續用他那口還算合格卻發音奇怪的中文到處拉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