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夜雨

第二天,劇組人員來開工之後,明顯感受到了氣氛的變化。

那個只會說“完美”的杜導好像變成了啞巴,一句話不說,而他們的制片人束玉又重新回來了,而且還掛上了一個副導演的名頭。

“開始!”“過!”“停!”……

光從這些詞上來說,束玉這個副導演就比杜安這個“走著”的總導演專業多了,而且拍攝也終於不再是一帆風順的流暢。

“停!”

束玉皺著眉頭,讓朱雨晨過來,指著監視器對他說:“你看一下,你這裏為什麽有些興奮?你被關在密室裏很開心嗎?認真一點!我花錢請你來拍戲不是讓你來玩的!……”

雖然被罵了,但是朱雨晨很開心。

他不是賤骨頭,他只是明顯地察覺到了劇組的氛圍變了。

“導演”變了,攝影變了,張家譯變了,張亦變了……他能感受到,所有人都開始認真起來,不再像昨天那樣消極怠工。

似乎只是一夜之間,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拍出一部好電影的希望。

所以對於束玉擅作主張奪去了杜安導演職務的事,沒有一個人開口。

朱雨晨甚至還聽到劇務悄悄對道具說:“早該這麽做了!”

唯一沒變的人是杜安。

他坐在導演椅上,舒服地打了個呵欠,瞥了瞥監視器中已經通過的畫面,又撇了撇嘴。

這和他昨天拍的那些有什麽區別?哦,是有區別:如果說他昨天拍的是一群沒精打采的鬼,今天拍的就是一群活蹦亂跳的猴子,和他做夢看見的那些場景相比較起來的話,都是同樣的糟糕。

百無聊賴之下,他隨手拿過一本書開始看起來。

《雕刻時光》,這是束玉拿到現場來的書。

杜安本來以為這會是一本講雕刻工藝的書,但是看了之後才發現這本書和雕刻沒有半毛錢關系——這是一個叫謝晉的家夥寫的,有點像是自傳吧,主要內容是圍繞他在電影創作的經歷、感悟上開展的。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杜安幹脆就慢慢看了起來。

這一看就是一天,很快天就黑了。

今天有夜戲,大家也沒下班,吃過快餐後休息了一會兒繼續拍攝。

杜安其實是想回去睡覺了,但是劇組少誰都行,就是不能少導演,所以他得在這幹坐著,繼續看他的書,扮演好他的吉祥物角色。

直到夜深了,才由束玉聯絡好的大巴一起送回市裏。

接下來的幾天都是這樣的狀況,杜安每天就是看書來消磨時間,從《雕刻時光》看到《榮譽》,再看到《解讀電影》,到《電影語言的語法》,只要是束玉帶來的,只要是有字的,他都看,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上大學的時光——如果不是攝像機、各式各樣的演員、還有身邊那個正從語言障礙症患者變成話癆的女人時刻提醒著他在片場的話。

這一天又是有夜戲,杜安昨天晚上看那本《電影語言的語法》看到淩晨兩三點,熬到現在有些撐不住了,於是悄悄地溜出了片場,跑到道具間裏找了個隱蔽的角落睡了會兒。

反正這兩天下來他這個導演差不多快成了隱形人,從監視器後暫時消失一會兒沒人會去過問的。

哐啷哐啷。

杜安是被一陣忙碌的嘈雜聲吵醒的,等到他的睡眼不再惺忪,怔怔地徹底清醒過來後,聲音也消失了好一陣了。

他卻再也睡不著了。

“見鬼……”

杜安嘟囔了一聲,沒有辦法,只好爬了起來,慢悠悠地走了出去,走去片場。

到了片場杜安愣了。

人都不見了,燈光也全部拉掉,只有主場景的那間密室的燈光也開著,一個人坐在裏面。

是束玉。

“你還沒走?”

束玉皺著眉頭,這麽看著他。

“剛去上了個廁所,順便看了會兒書,蹲的時間好像長了點?”

杜安揚了揚手裏的那本《電影導演的藝術世界》,面不改色的說到,接著馬上轉移了話題,生怕束玉會在這個話題深究下去。

“他們人呢?下班了?你怎麽還沒走?”

“人數沒有計算好,位置不夠了,這兩天又抓得緊,司機不敢超載,所以就讓他們先走了。”

人數沒有算好?

杜安看了看面前這個女人。

看來她這兩天壓力也不小呀,手下人犯下這種疏忽,她作為制片人都沒能發現,想來也是要忙的事太多,顧不過來了,不然憑著這個女人給自己留下的精明印象,可不像是會犯這種錯誤的人。

“那本書是我的吧?”

束玉突然說到。

杜安一點也沒有做賊被主人抓住的尷尬,反而像是個老朋友那樣隨意地走過去把書還給了束玉,順便還加了句點評:“這書不錯,寫的蠻仔細,不像前幾本那麽玄乎。”

束玉平靜地看著他,眼神中有一些詫異,大概是沒想到這個騙子的臉皮能厚到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