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第2/2頁)

老年人喜歡回憶當年,一旦進入狀態就停不下,老太太的思維還算清晰,她接著說道:“父親被革職查辦,保密局介入,差點把他槍斃掉,後來他那些政界商界的同學朋友出面找到蔣經國,終於將父親營救出來,航空署的差使沒了,調去了華航,再後來兩航在香港起義,父親參與其中,帶領大批兩航員工回歸新生的共和國,而我也從香港回到上海,繼續在聖約翰的學業。”

“是起義的啊……”劉彥直心中愧疚感大減,不過轉念一想,誰混得如意還起義啊,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原因。

“解放後,起義人員被限制使用,我父親本想留在上海,可是組織要把他發配到貴州去,好在他和陳子錕有舊,托關系調到了近江航站降級工作,就這樣,我們全家都搬到了近江,父親躲過了鎮反,沒躲過反右,57年就自殺了,母親也跟著去了,好端端一個家,只剩下我一個人,還被下放到農村獸醫站工作。”

聖約翰大學的畢業生,千嬌百媚的資產階級大小姐,被下放到獸醫站伺候豬牛羊馬,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以當年的眼光來看,想想都覺得過癮,以現在的視角來看卻是不折不扣的悲劇。

不知道什麽時候,馮茹站到了劉彥直身旁,低聲補充道:“奶奶終生未嫁,在農村工作到八十年代,收養了一個棄嬰,就是我,這房子是奶奶一生積蓄所得,為了怕麻煩,才放到我名下,是我昏了頭,拿去抵押借款。”

劉彥直全明白了,老人1948年時17歲,那就是1931年出生,到今天已經是87歲垂暮老人,終生未嫁,到頭來收養的小孫女又是個白眼狼,把棺材本都賠進去了,臨老連棲身的房子都要被人收走,實在是一場悲劇,而自己正是悲劇的始作俑者。

“這件事,我管了。”劉彥直道,“你們放心,沒人能逼你們搬走,先這樣,我走了。”

劉彥直匆匆離去,老人狐疑問道:“小茹,那個人是記者還是作家?”

馮茹說:“都不是,您怎麽這麽說?”

老人說:“我剛才想起來了,那個地下黨的名字就叫劉彥直,他知道這個名字,肯定查閱了不少歷史資料,關心這種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除了記者,那就是作家了。”

馮茹說:“他不是記者,也不是作家,他不耍筆杆子,耍的是拳頭。”

她相信自己的判斷,劉彥直有背景,有身手,拿來對付高利貸,尋找安傑,都是極有作用的,她默默將心中其他備胎的名字劃掉了,有公安局的,稅務局的,拳擊運動員,這些人各有長處,但都沒有劉彥直合適。

劉彥直不但有前面那些優勢,還有一個重要的優點是極具同情心,他聽到奶奶的悲慘人生就下決心幹預了,那麽他是不是也會同情一個沒出世的嬰兒呢?

……

劉彥直決定幹預此事,當然不是為了馮茹,他耽誤了老人家一輩子,略做補償而已,安太財團的高級助理還是很有能量的,他首先通過總裁辦給安太銀行方面做了溝通,讓他們暫時不要起訴,然後開始查安傑這個人渣。

查人不是劉彥直的專業,這種小事也不值得動用組織龐大的能力,所以他經雷猛介紹,找到了一家偵探事務所。

私家偵探業務在近江比較發達,雷猛介紹的這一家尤其出名,擅長接最難的活兒,不過找上門去的時候有些失望,事務所在一座破敗雜亂的辦公樓裏,到處都是皮包公司的招牌。

事務所沒有招牌,只有門牌號碼,門是虛掩著的,敲敲門,裏面傳來一身喊:“沒關,進來。”

劉彥直推門進去,事務所面積不大,二十多個平米,兩個辦公桌,一張皮沙發,飲水機,電腦,打印機,老式綠色鐵皮文件櫃,一個赤膊漢子正在陽台上用雙腿吊著欄杆,做高難度的垂直方向仰臥起坐。

客戶上門,漢子結束鍛煉,爬進陽台,拿過襯衣穿上,滿面陽光笑容,向劉彥直伸出手:“你好你好,是劉彥直先生吧,預約過的,我叫劉漢東,咱們五百年前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