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古有蘇秦背劍,今有方炎背賤!

先生提著糞筐回來,遠遠的就看到一個人影跪倒在自己的小屋門口。

他的眼睛眯了眯,慢悠悠的走了過來。把糞筐裏面的豬糞倒在後院的糞池,將糞筐放到屋外的角落,這才從口袋裏摸出一串鑰匙準備開鎖。

“先生,我錯了。”方炎的身體挺得筆直,沉聲說道。

先生耳背,沒有聽見方炎的話,把銅鎖打開徑直推門進屋。

把外面的羊皮襖脫掉掛在墻上,用一個鋁盆從爐子上的水壺裏面接了小半盆水洗臉洗手,臉上和手上都冒著熱氣,身上的寒意也驅散了不少。

先生打開方桌上面缺了個口子的老茶壺,抓了一把碎茶葉丟進去,又拎著上面印著‘為人民服務’的古董曖瓶往茶壺裏面注水。也沒有什麽繁瑣的泡茶步驟,簡單粗暴,感覺茶葉出味了,就用一個大海碗給自己倒了一碗茶水輕輕的吹氣喝著。

“先生,我來給你道歉。”跪在門口的方炎再次出聲喊道。

先生面無表情,仍然裝作沒有聽見,站在小屋的門檻裏邊有滋有味的喝著他的大碗茶。

“先生,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原諒了。”方炎大聲喊道。

先生還不說話。

先生不說話,方炎便沒有起來。

他知道,有些時候可以活潑,但是有些事情必須要嚴肅。

譬如現在。

先生不說話,方炎也不說話。

一個站在門檻裏面,一個跪在門檻外面。

先生住在後村,後村面對後山。

野風呼嘯,千裏雪埋,整個世界白茫茫的一片。方炎就成了這白色世界的一個小點。

先生站著喝茶,方炎跪著。

先生坐著聽曲,方炎跪著。

先生躺著睡覺,方炎跪著。

先生睡醒起床洗米刷鍋做飯將鹹魚切成兩段一段掛在墻上一段丟進米鍋,去後院拔了一把青菜和幾根小蔥在冰水裏面洗凈白灼,方炎仍然跪著。

先生吃了鹹魚飯咽下那幾棵小青菜將碗筷洗好鐵鍋刷凈,又往早上的茶壺裏面注了開水喝了碗熱茶,方炎仍然跪著。

早上還溫暖的陽光,到了中午就消失的沒有影子。

停歇的雪花又一次沸沸揚揚的飄蕩起來,雪花輕柔,但是寒意傷人。

方炎跪立風雪之中,頭發被涼風吹亂,身體被白雪覆蓋,就連眉毛都凝結成冰。

方炎成了一個雪人。

就像小時候他們經常用冰雪堆積起來的雪人,他們為雪人戴上帽子系上圍巾,讓它看起來像一個活生生的人。

方炎是最鮮活的雪人,因為他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人。

在方炎跪著的時候,燕子塢仍然安靜如往昔。

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很多家的院子院門敞開,有人站在門口朝著遠處張望。

李家。

一個穿著灰色棉襖的老太太站在門口,出聲問道:“方家那娃娃還跪著呢?”

“跪著呢。”李小天站在老太太身後,表情不忍的回答道。

“唉。”老太太嘆了口氣,對孫子說道:“這孩子有大志向,受一點皮肉之苦也在所難免——”

葉家。

葉道溫在書房跺來跺去,推開窗戶問外面掃雪的家丁:“方炎還跪著呢?”

“跪著呢。”家丁回道。

哢啪——

窗戶又關上了。

家丁眼神對視,又低頭掃地。

方家。

方虎威老爺子今天沒有吵著要喝梅子酒,也沒有讓方英雄和方好漢陪著他下棋。

他讓人將他推開窗前,沒有用褥子取曖,也沒有戴那頂出門時保暖用的皮帽子,光禿禿的大腦袋比外面的白雪還要光亮一些。

他的視線看著窗外,看著院子裏那幾株用稻草包裹著的梅樹。

突然間就發起脾氣起來,出聲罵道:“誰包的?誰包的?不經歷風雪,哪有異香撲鼻?拆了。把那些稻草都給我拆了——”

方英雄和方好漢不敢反駁,趕緊跑出去拆那些今天早上才包裹起來的稻草捆子。

這個時候的方虎威殺氣凜凜,不像是癱瘓之人,倒像是剛剛從戰場裏下來的猛將。

葉溫柔推開院門,老酒鬼看也不看一眼,說了一句:“我醉了,你隨意。”

然後便躺在廊檐的角落裏呼呼大睡,還有響亮的鼾聲傳了過來。

葉溫柔手掌拍缸,缸口密封的灰泥便脫缸而起,飛的不見蹤跡。

她的腳尖一挑,面前的一口大缸便飛到了半空。

酒缸微斜,下墜的同時有一股泉水傾倒而下。

葉溫柔張嘴猛吸,姿態瀟灑,狂妄寫意。

還有很多家院門敞開,遠遠觀望。

今天的燕子塢,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那個跪倒在風雪裏的少年身上。

方炎,他已經是燕子塢的傳奇。

先生連喝了三碗熱茶,直到茶壺空了,倒出來的茶水顏色越來越深,味道越來越苦,先生這才放下了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