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逝去的青春

幼兒園的時候,老師手裏的小紅花就是天底下最珍貴的寶貝,小學的時候見到老師在菜市場買菜會覺得很震驚,初中的時候開始懂得質疑所謂園丁是不是果真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到了高中大多數人會由質疑轉成淡漠,然後踏入大學這小社會,這其實就是最大的教育成果。

陳浮生沒上過幼兒園和學前班,字都是瘋癲老頭教的,小學成績一直不錯,否則也進不去鎮中學,他對大學一向很敬畏向往,那是建立在中學給他留下惡劣印象的基礎之上,所以上海李晟那小王八蛋在學校拉山頭打架鬥毆拐美眉,陳浮生一直不反感,一個小孩子如果在小學就沒了血性和靈氣,實在不敢奢望將來能在一個接一個的挫折面前破而後立,陳浮生跟著李江潮來到辦公室前,望著一些個眼神好奇略帶敬畏的少年少女,不乏夾雜有對李江潮的眼紅,陳浮生心中一嘆,以後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跟媳婦一起好好培養,教他做一個好人,聰明的好人,能讓身邊所有親人幸福安康的聰明的好人。

辦公室很大,比陳浮生當年那所中學要明亮寬敞很多倍,想必這裏頭的老師也是不缺什麽特級教師幾級教師的嚇人名銜,李江潮象征性敲敲門,喊了聲楊老師,一個坐在窗口位置捧保溫杯的男人笑著招招手,挺清秀一個年輕人,應該從事教育工作沒有幾年,根據李江潮介紹這個教數學的班主任楊清口碑不錯,因為他到底是留校察看還是記過處分不惜在會議上跟丁宏達展開爭執,數學老師一般都邏輯清晰,一番據理力爭把政務處主任批駁得下不了台,當中肯定有給自己班學生護犢子成分,也有將數學其實很拔尖的李江潮視作得意門生的私心。

再者他其實是常務副校長程天傑一系成員,曾是程天傑學生,前者去年才由一所省重點中學的教務處二把手空降到這所學校,楊清自然而然在今年跟著雞犬升天,程天傑與丁宏達處處爭鋒相對,楊清也不敢奢望能腳踏兩只船,還不如早早表態,爭取早點坐實年級長的位置,福利也能再上一個台階。

老師畢竟不是真的蠟燭,是園丁也得吃飽了才有力氣灑水灌溉去教書育人,歸根到底也是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你是李江潮家長吧?”楊清主動給陳浮生搬了一張空閑下來的椅子,他顯然也看到剛才樓下的排場,只不過一時半會兒還沒能聯想出是眼前年輕男人讓教育部門興師動眾,大幫菩薩不辭辛苦來這座小廟。

陳浮生沒急著坐下去,而是跟任何一個見著老師都求著討好著的家長一樣趕緊掏出一包煙,遞給楊清一根,楊清本來想要禮節性拒絕,可看到煙盒,眼睛一亮,鐵盒裝的黃鶴樓1916,這可不容易嘗到,就順勢接過來,陳浮生還是沒坐下去,現在辦公室基本上已經坐滿,十幾個教師中男性占六成,陳浮生微弓著身子一根一根發過去,滿臉燦爛真誠笑容,哪裏符合一個敢拒絕教育局副局長握手的跋扈衙內身份形象,一盒黃鶴樓很快就只剩下一根,陳浮生肉疼加心疼卻不動聲色地放回口袋,這才坐下去,歉意道:“楊老師,我們做家長的不常來學校跟你們勾當,是我們不對,還讓江潮給你們和班級添麻煩,以後我們一定改正。哦對了,楊老師,我自我介紹一下,我姓陳名浮生,是李江潮表哥,你喊我小陳就可以了。”

“恩,跟我們保持聯絡總是好事情,我做班主任的也好第一時間跟你們溝通。”楊清很滿意眼前年輕男人的態度,不像一些個家裏條件優越就喜歡來學校擺譜的家長,更不是那種動不動就拿權勢給學校和老師施壓的權貴,楊清骨子裏還留有不少尚未磨滅的文人氣息,有一次班裏一個在省移動公司做副經理學生家長來辦公室朝他咆哮,把他兒子早戀和中考墊底都歸罪於學校教導過失,把楊清氣得七竅生煙卻無濟於事,一樣米養百樣人,做老師久了就會發現哭笑不得事情海了去。

“楊老師,江潮這孩子要是接下來還不努力你就抽他,不打不成材。”陳浮生笑道。

附近幾個老師都被逗樂。

“趙老師,你們幾個都是江潮的任課老師,剛好小陳也在這裏,都說說情況,透透底,我們也好一起把江潮的成績拉上去。”楊清心裏舒坦,本來以他的資歷坐上高二班主任就不太服眾,恰好3班的教師都資歷深厚,這一直是楊清心裏一根刺,現在出現一個跟他很合拍的家長陳浮生,楊清自然要借勢一回,不過喊陳浮生“小陳”,楊清心裏還是有些不自在,畢竟扯大旗也好狐假虎威也罷,眼前幹凈利落的平頭男人都是跟教育廳大佬關系親密的人物,說他執掌一校領導人生殺大權都不為過,自認做人坦蕩的楊清固然不怵他,但也絕不敢心安理得地小陳來小陳去,人心隔肚皮,楊清最忌憚笑裏藏刀的上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