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陳哥(調解)

某位自稱上海灘第一號食貨的老饕曾給老鴛鴦閣打過一個比方,說老鴛鴦是一個賣藝不賣身的風月場奇女子,很大牌,一貫堅持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周小雀站在這家傳奇餐館一間雅致包廂內,靠著門口墻壁,雙手環胸閉目養神,對飯桌上吹胡子瞪眼睛劍拔弩張的雙方不聞不問,在場沒人清楚這名重慶袍哥的身份底細,至於他怎麽從龔紅泉心腹愛將淪落成陳浮生棋子,其中緣由恐怕只有他自己和馬仙佛才清楚。

眼睛閉著不意味著耳朵不好使喚,周小雀很快通過雙方罵戰對桌上兩幫人性格有大致了解,陳浮生讓他守候著的宋清華雖然陰柔氣質與叛徒馬仙佛如出一轍,但性格卻是南轅北轍,為人處世言談舉止透著一股燒刀子的剛烈,不過說話很沖,也還懂得留有余地,不至於一言不合就跟對面那個捋袖子操酒瓶一只腳踩在椅子上的年輕公子哥大打出手,而這個叫江歐的紈絝,典型的不學無術,屬於罵人都不懂綿裏藏針的沒文化人物,周小雀聽著他跋扈咆哮,沒來由有些想念還是有點真本事的李博,那家夥拋開糟蹋女人不說,天生就是做大事的料,可惜碰上南京陳浮生,周小雀悄悄嘆了口氣,繼續沉默。

實在受不了吵吵鬧鬧的烏煙瘴氣,確定雙方都不太可能赤膊上陣,周小雀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擡頭望著鏡子裏自己那張臉龐,左臉頰似乎隱隱作痛,那是龔小菊在被馬仙佛帶去重慶前一口氣扇了他七八個巴掌,那種痛不是肌膚痛到骨子裏,而是從裏面痛出來,像有人在用軟刀子在心口輕輕緩緩拉鋸,不足以致命,但哭都找不到理由,只能憋著。

等周小雀回到包廂,陳浮生已經落座,黃養神守在門口,樊老鼠站在他身後,並沒有什麽磅礴大氣場,為姍姍來遲道歉後就安安靜靜坐下,他進包廂的時候宋清華和江歐都還比較客氣地停下爭吵,等他坐下,宋清華對陳浮生一直比較敬重,停下來刻意敬了陳浮生一杯酒。天王老子都不怕慣了的江歐則還是不饒不休地指著宋清華鼻子罵娘,雖說這個準南京一線公子哥讀過的書都可以當新書賣掉,但勝在混跡烏七八糟的場子多年,學來一嘴殺傷力驚人的臟話,連名帶姓問候宋清華和宋清華直系親屬尤其是女性成員,宋清華本來還打算賣陳浮生一個面子坐下來好好談,火冒三丈後重新開始對罵,夾雜大量南京方言俚語。

酒桌上除了陳浮生,還有江歐三個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死黨和宋清華在南京黑白兩道都能說上話的一個朋友,人不多,有位置坐的就7個人,陳浮生也不急,在香樟華萍就一盤餃子開胃,剩下的西餐實在填不飽肚子,反正這頓飯如何都輪不到他出錢,他幹脆放開手腳大吃大喝,一點都沒有要調解糾紛的思想覺悟。周小雀睜開眼睛,他要看這個挑翻龔爺的年輕男人怎麽收拾殘局。

江歐身旁三個死黨跟陳浮生沒有過半點交集,他們也只是略微聽說過這個錢老爺子義子在南京能量非凡,不過最近出了密碼酒吧的岔子,加上道聽途說一點狗王俞含亮要給陳浮生送一座染房給一點顏色瞧瞧,他們還真沒把陳浮生太當回事,至於陳浮生在慈善拍賣場上大出風頭,這些個同齡人心中都有點不是味道,江歐身邊一個體型上很占優勢的二線公子哥在圈子裏素來叼得一筆,陳浮生沒到之前還能隱忍不發,主角一到他就立即跳出來,江歐拎著酒瓶半天沒砸出去,反倒是他豁然起身,手裏的酒杯就朝宋清華丟擲過去,忙著與江歐舌戰比拼口水儲存量的宋清華沒躲開,一臉紅酒,坐在他旁邊的陳浮生也被濺了一身,他趕緊拿紙巾擦拭,不等他這個和事佬說什麽,那家夥已經得寸進尺地直接升級為要朝宋清華砸椅子,本來就惱怒擦不幹凈酒液的陳浮生怒道:“周小雀!”

然後那家夥就被周小雀扯住領口一拉,直接倒飛出去連人帶手裏的椅子撞到墻壁上,把一副山水畫都給弄歪,還在那裏心疼西裝會不會就此報廢的陳浮生呲牙咧嘴沒好臉色道:“我操,給臉不要臉,真當自己是太子黨了。”

江歐愣了一下,欲言又止,陳浮生揮了揮手阻止他的發言,沉聲道:“江少,我今天把你們約到老鴛鴦不是來看你們當著我的面鬥嘴的,我之所以坐在這個位置上,是把你和老宋都當朋友,不想你們兩個傷了和氣,否則你們兩個是死是活關我鳥事。”

那個被周小雀偷襲的家夥一時半會沒能爬起來,被當眾折了臉面的他一怒之下砸出椅子,結果被周小雀單手直接將那紅木椅子在空中給無比生猛霸道地劈成兩半,嚇得一夥公子哥大少爺差點尿褲襠,本想發飆的江歐也硬生生把狠話咽回肚子,宋清華和他混黑道的朋友也都嚇了一跳,陳浮生望向那個被周小雀鎮住的青年冷笑道:“這位什麽什麽少的,還真別跟我玩狠,我這人出身不好,沒你們那麽多什麽廳局級老爹外公什麽的,但還就只擅長這個打架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