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大青衣

有些女人跟某個男人躺在一張床上幾年幾十年,也都會猛然間發覺自己從未讀懂過丈夫,曹蒹葭從進入張家寨到與陳二狗睡在一起也不超過兩年,但當她凝望著那張酣睡的安詳臉龐,卻有種“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的感覺,這話來自詩人舒婷《神女峰》,曹蒹葭獨自坐輪船過長江的時候也冒出這麽一句,只不過遠沒有此時深刻,她輕輕撫摸陳二狗臉龐,沒有老一輩農民的粗糙磨礪,也沒有城市男人的脂粉陰柔,光就臉蛋氣質而言,說實話的的確確比不得他哥哥陳富貴的陽剛雄魁,或者陳慶之的儒將風度,曹蒹葭左手支起腮幫,側著身子仔細觀察陳二狗的睡相,當清晨光線透過窗簾,曹蒹葭伸手去關掉床頭燈,突然被陳二狗一把抱住,緊緊摟在懷裏,措手不及的曹蒹葭象征性掙紮一番,陳二狗哪裏容得她脫離魔掌,摟在懷裏打趣道:“不是帥哥也能讓我們曹家大小姐看那麽久?”

曹蒹葭也不矯情,安靜依偎在陳二狗懷裏,微笑道:“男人一張皮囊,我才不在乎。”

陳二狗一只手在她光滑如綢緞的後背上遊走,將信將疑道:“不在乎是一回事,但我想在同樣內涵的前提下,正常人都會選擇陳慶之而不是王虎剩,這就是另一回事了,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相貌和氣質兼得,還是說你的境界已經超出我的理解範疇?”

曹蒹葭眨了眨眼睛道:“天機不可泄露。”

陳二狗沒有刨根問底。

曹蒹葭比他早些起床,柔柔弱弱坐在梳妝鏡前,一襲蘇州鎮湖綢緞睡衣,歪著腦袋打理一頭青絲,曲線妖嬈,陳二狗雖然談不上藝術涵養,也懶得附庸風雅,但京劇是陳半閑老爺子從小在他身上栽培下的種子,所以在陳二狗心目中,如果將竹葉青視作花旦,那麽曹蒹葭就是他這輩子最驚心動魄的“大青衣”,雖然是女性,嫵媚卻不失清剛,大氣磅礴,曹蒹葭當然是極漂亮動人的,但真正讓陳二狗癡醉的還是她身上那股氣焰,陳家老爺子說要養陳富貴一身跋扈氣焰,可見這氣焰二字也不絕對是貶義詞,曹家從老太爺到曹上將再到傅家女人集合兩個家族才培養出一位繼承人,到頭來被無名小卒陳二狗拱了去,也怪不得傅穎這個丈母娘看女婿也沒辦法越看越順眼,至於李家那位跟曹蒹葭訂下娃娃親的牛叉男人竟然沒大打出手,才是外界眼中最吊詭的事情,越是這樣,陳二狗就越有畸形的快感,那種酣暢淋漓,就像清末時代一個綠林莽夫綁架了格格妃子一般心滿意足的陳二狗躺在床上欣賞自己媳婦的後背,終於體會到從此君王不早朝的香艷。

“夏河那邊還沒有頭緒嗎?”曹蒹葭轉頭問道。

“我打算跟竹葉青做一筆交易,兩頭籌碼就是鬥狗場和夏河產業,一換一,希望井水不犯河水,最起碼也要在這兩三年內保持現狀。”陳二狗沉聲道,從褲子裏掏出一包煙,卻沒有點燃,只是兩指夾著那根煙,他沒有太大煙癮,但是喜歡抽煙的時候思考問題,既然媳婦有潔癖,那就只能做個樣子。

“雖然我不熟悉竹葉青那邊的底細,但我想以錢子項的能量差不多能阻緩她一段時間,你真的有必要將夏河的資源全盤托出送給竹葉青?在南京,你是地頭蛇,她只是過江龍。”曹蒹葭皺眉道。

“我害怕這個女人。”陳二狗誠實道。

“有多忌憚?”看不出曹蒹葭有太大神情變化,只不過她放緩手中象牙梳子梳理青絲的動作,似乎也不是心如止水,一個清高驕傲的女人聽到自己的男人示弱,也許總歸會有所心思。

“這3年裏我不想跟她正面沖突。”陳二狗靠在床頭緩緩道,雖然氣氛略顯沉悶,但他臉上看不出半點氣餒,這恐怕就是陳二狗的不同於趙鯤鵬、李誇父這類天之驕子的潛在優點,肯低頭,不怕蟄伏和委曲求全。

“你還缺一個智囊。”曹蒹葭對著鏡子道。

“王虎剩野路子很多啊,也有急智,陳慶之雖然在我們面前不動聲色,只做事不說話,但聽王虎剩提他的一籮筐事跡,也是可以一夫當關的牛人,智商比我肯定高出一大截。”陳二狗納悶道,費解為何曹蒹葭要說他身邊還缺少會動腦子的角色。

“可以說王虎剩陳慶之都是混黑的,身份背景擺在那裏,就算想要漂白做魏端公那類人也不是一兩年的事情,但現在做企業做事業哪裏少得了政府公關,所以你缺一個能替你去參與或幹涉政府行為的軍師,陳圓殊本來可以,但她有自己的家族,每次面臨抉擇都會優先站在她家族角度思考問題,所以不合適,二狗,做事情,除了具備解決眼前難題的執行力,同樣缺不了走一步看三步的寬闊視野,就如同下棋博弈,戰術是局部的暫時的,戰略卻是通盤的長遠的。”曹蒹葭語重心長道,側過身子凝視陳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