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殺人如麻胭脂紅

大叔姜子房受邀來到陳二狗新窩做客,依舊是一臉亂蓬蓬絡腮胡,抽象而野獸,像一頭神農架跑出來的牲口,也許是知道曹蒹葭的存在,素來不拘小節的姜大叔登門拜訪的時候終於脫下那雙破爛人字拖,穿上稀罕的幹凈衣服,手裏還拎了一只果籃,這位大叔的那輛教學車一到樓下,陳二狗就下去迎接,曹蒹葭站在門口安靜等待,姜子房見到這棵被陳二狗拱翻的水靈白菜,嚇了一跳,他不奇怪陳二狗這種年輕男人能找到一個漂亮媳婦,但找到這麽個容貌氣質談吐毫無瑕疵的神仙人物,還是讓姜子房大開眼界。

在客廳坐下,因為只有兩條檀木椅,曹蒹葭就負責端茶送水,姜子房雖然相貌粗糙,但喝茶動作卻有條不紊,極有講究,不是那種不找調的附庸風雅,跟魏公公一樣,是正統的古典雅致入骨,曹蒹葭站在書架前翻閱一本從山水華門挑選而來的《燕子磯爻圖》,不想打擾兩個男人的談話,姜子房喝完茶,眼睛忍不住多瞥了幾眼茶幾下兩瓶方婕送來的茅台,陳二狗一拿起酒,曹蒹葭就說要去廚房炒兩個小酒菜,姜子房等她進入廚房,重重松了口氣,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環視一周,小聲道:“浮生,怎麽騙到手的?這女人就那麽在我眼前輕輕淡淡一站,我就渾身不自然,乖乖,除了十幾年前在山西清涼地五台山一個叫菩薩頂的地方,偶然碰到個穿布鞋紮馬尾辮的娘們,還沒誰能讓大叔我逼到快要現出原形的地步,你吃得消?”

“習慣就好。”陳二狗笑道,仰著脖子看一個人,未必都會感到酸疼,再說高不可攀的她似乎從不曾對他刻意擺譜端身架,自卑的泥潭往往能孕育出畸形的強大自尊,那也是一種機會寶貴的熏陶。

“什麽時候結婚?”姜子房好奇道。

“因為戶口本和身份證的問題,得過段時間。”陳二狗遺憾道,他顯然比誰都迫不及待,進入城市如果說郭割虜、魏端公和錢子項都是一座座高山,那曹蒹葭幾乎就是陳二狗精神世界裏的泰山,登泰山便可以一舉小天下,結婚談不上功利,陳二狗只是想要一個可以不被他拖累的女人,再就是征服一座看似不可逾越的高峰,至於夾雜多少感恩、欲望和愛慕,對性事都要比感情嫻熟的陳二狗當然分不清楚。

“她為什麽看上你?”旁觀者清的姜子房一針見血,之所以敢問得如此唐突冒昧,代表他並不把半個徒弟陳二狗當外人。

“可能是她被鬼迷心竅,除此之外,我實在找不出其它理由,她決定跟我處的時候我剛好被趕出鐘山高爾夫,要錢沒錢要權沒權。”陳二狗哈哈笑道,這個當然不是真實答案,但曹蒹葭跟他推心置腹的言語,他不想跟其他人分享,哪怕是做了二十多年兄弟的富貴,一個男人心裏總有些注定一輩子不會跟別人吐露的秘密。

姜子房一笑置之,也不打破砂鍋問到底,笑望著越來越胸有成竹、也越來越像15年前魏端公的年輕人,突然有些大江東去浪淘盡多少風流人物的感慨,想當年如果不是他放魏端公一馬,就沒有二十年後的九千歲魏公公,當然他也不會有15年放浪形骸的悠閑生活,再看今天,光是姜子房見過或者接觸過的年輕人就有狀元王玄策,小花張滑梟,還有蘇滬和江浙一帶幾個才華超群資質驚艷的後輩,這些年,姜子房也或多或少栽培過幾名一出道便一鳴驚人的青年,姜子房的精彩人生當然不會只是為了等待二狗的崛起,更不可能說為了這個年輕人鞍前馬後,二狗的媳婦肯定是年輕一輩中最漂亮的,但未必是姜子房最看好的一位,對於一個沉沉浮浮20多年的老江湖來說,這個有趣的世界並不缺類似二狗的瘋魔,二狗也許最為癲狂,但輸在先天不足,根基和底蘊都是制約他未來發展的大瓶頸,姜子房所知即將跟二狗碰撞的同類角色就有唐植德和商甲午,前者在江蘇根深蒂固,在家族庇護下近幾年黑白兩道左右逢源,後者據說是老佛爺澹台浮萍的幹孫子外加上海竹葉青的小白臉。

郭割虜驍勇終究是一個人,夏河跋扈也只是一條冒失的過江蟲,但這兩個青年不一樣,到時候鹿死誰手,才是關鍵,蘇南這塊蛋糕本來就不大,心平氣和一起分享利益的概率太小,早已經痛下決心金盆洗手的姜子房不想身陷其中,一想到到時候難以避免的勾心鬥角血腥拼殺,姜子房不由自主地唏噓慨然,端起酒杯,借酒澆愁,雖然不欠二狗什麽,但姜子房好歹抽了他不少好煙,等曹蒹葭去廚房端第三碟菜,大叔輕聲道:“浮生,你最近小心一個叫商甲午的年輕人,這家夥下手不比郭割虜輕,是出了名的槍癡。”

“槍癡?”陳二狗納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