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槍癡

竹葉青來南京當然不是為了看一場鬥狗,這個一直刻意模糊自己性別的上海黑寡婦登上過運載私油的軍艦,進過澳門、拉斯維加斯、中緬邊境在內的大小47處賭場,從在97年郵票到煤礦、一線城市房地產再到紅木家具、中國藝術品和普洱茶,每一次炒作都有她的身影,每一次擊鼓傳花的瘋狂遊戲裏她都扮演最後一批倒黴蛋的上家,誰也不知道她到底賺了多少黑金,恐怕等陳二狗爬到魏端公那個位置,才能體會這條色彩斑斕的竹葉青能量是何等巨大,魏端公在錢老爺子那種影響力超出一市半省的真正上位者眼中只能算作涉黑,竹葉青遠比魏公公更純粹,嘗過竹葉青毒牙滋味的家夥都已經不能再說話,所以哪怕是上海圈子內也極少有人了解她的手腕和心機,即使心腹如商甲午甚至光頭蒙沖,也不敢說看清了她厚重花旦臉譜後的真面目,她誰都不相信,誰都不依靠,老佛爺澹台浮萍曾經說過一句話,這個女人已經走火入魔,就是佛陀再世也無法度她,但她如果手刃我執,便可立地成佛。

商甲午對佛門機鋒那一套不感冒,也不管一見鐘情的皇甫姑姑是不是走火入魔,當年在浙西淳安縣一個叫獅古山村的地方搞傳銷,偶然撞到她後便死心塌地替她賣命,他是真小人,一開始就不掩飾要她這個人的目的。原本應該被稱為愛新覺羅·雲鼎或者金雲鼎的他也是從那個時候放棄小打小鬧,真正走爺爺想要他走的道路,因為竹葉青這種女人不會給一個只會偷雞摸狗的小痞子傳宗接代。商甲午從小就不屑瘸子爺爺那一套滿清遺老的做派和姿態,也從不認可愛新覺羅這個跟裹腳布一樣早該扔進歷史垃圾堆的所謂黃金姓氏,他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努爾哈赤的後代沒有20萬也有10萬,這八旗子弟是不是太廉價了?”

每當這個時候留著長辮子的瘸子老人就會一臉悲慟,嘴唇顫抖,不說話,也注定說不出話,因為他是啞巴,那是一張滄桑到像是清晰記載偌大一個清朝帝國末日余暉的枯瘦臉龐。這個只讓人知道一個姓氏的瘸子給他祖孫三代人做奴才已經足足61年。

其實商甲午也知道自己的確與那些八旗旁枝子弟不太一樣,因為他曾祖父赫然是末代皇帝溥儀的胞弟,再之上就是清末攝政王載灃,延續到他親爺爺這一代,雖然已經強幹弱枝,風光不再,但他的奶奶也還是被視作血統純正的鑲白旗格格,隨後一場一場的災難接踵而至,讓這個放在今天會讓不少被清宮戲迷昏頭腦的少女一臉憧憬犯花癡的大家族完全措手不及,最後一次變故只讓忠心不二的姚瘸子抱出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姚瘸子無法張嘴訴說那些殺機四伏的陳年往事,商甲午也根本不想了解那些歷史塵埃,他不想在家族血脈這件事情上追本溯源,認死了姚瘸子就是他親爺爺,其它烏煙瘴氣亂七八糟的事情他一概不管。

這些內幕竹葉青依稀知道一點,對於商甲午是不是滿清遺老的子孫是不是血統純正的八旗子弟,她不屑一顧,人又不是種馬,要血統做什麽?她只是單純欣賞這個年輕人成大事不拘小節沒有半點婦人之仁的殺伐決斷,他如果今後哪一天能做到讓她刮目相看的事業,竹葉青不介意做他的女人。

俞含亮不想把已經到他嘴裏的400多萬吐出來,所以他用黑豺不是指定鬥犬的蹩腳理由判定土佐獲勝,這自然遭來大批玩家咒罵抗議,鬥狗場沸騰喧鬧亂哄哄一片,置身事外的徐北禪這群人早早離場,生怕殃及池魚,鬥狗場大有失控的局勢,俞含亮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硬撐著頭皮搬出鬥狗場保安隊伍,強行壓下,那些輸錢小事更多是憋一口怒氣的大賭客紛紛揚言以後不再踏入鬥狗場半步。

俞含亮回到鬥狗場旁邊一棟專門被他用來避暑的歐洲洋房別墅,坐在客廳摔了一整套茶杯才稍稍解氣降火,他不是不知道這種賴皮行徑無異於殺雞取卵,但他實在沒有辦法在短時期湊足1100萬,因為他前段時間在公海上的瑪麗皇後號豪華遊輪狂賭了兩天三夜,不僅輸掉帶去的200萬,還欠下1100萬的巨額債款,雖然最終輸紅了眼癱軟在賭桌旁後猛然醒悟是別人合夥給他下套子,但他還沒聽說誰敢在瑪麗皇後號賭船上欠錢不還有好下場,他銀行裏的存款加上低價轉讓一棟別墅才湊出750萬,那已經是這些年給魏端公做事的所有家當,所以今晚這筆賭資是他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再不妥當也得把400多萬拿到手,否則到時候俞含亮恐怕就得跟郭割虜一樣悄無聲息地人間蒸發。

就在俞含亮抹一把汗的時候,一個心腹保安進來告訴他門外商甲午帶著一個女人有事要談,俞含亮以為商甲午是急著分贓,心中冷笑,問道:“一起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