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難念的經

陳二狗在張家寨修煉了二十來年的道行尚且降伏不了曹蒹葭這只來歷不明的妖孽,那就更別提李唯這種涉世未深的孩子,接下來幾天偶然擦肩而過式的交鋒中,曹蒹葭都看似漫不經心地一笑置之,暗流湧動,看得一旁老氣橫秋的李晟暗中嘖嘖稱奇,從中受益匪淺,他看曹蒹葭的眼神也愈發敬畏,興許越是孩子,由於沒有太多經驗禁錮思維,就越能看出一個城府者的腹黑程度,李晟幾乎每次見到曹蒹葭都是繞道而行,仿佛這小崽子心目中的她無異於洪水猛獸,不知道他見識曹蒹葭那記幹凈利落的過肩摔後是不是會更心懷恐懼。

這一個周內曹蒹葭就是騎著自行車在上海逛蕩,偶爾會喊上陳二狗,但大部分時間都是單獨地早出晚歸,僅僅是在阿梅飯館吃頓夜宵,原先一直明目張膽勾搭陳二狗的老板娘也收斂許多,她看曹蒹葭的眼神也越來越曖昧,就跟婆婆看媳婦一般,至於老板和張勝利這類有賊心沒賊膽的牲口到後來根本連褻瀆之心都灰飛煙滅,那位習慣戴鴨舌帽黑框眼鏡的娘們實在是渾身上下透著股陰森森的氣焰,即使微笑,也讓張勝利這種市井小民毛骨悚然,陳二狗趁這段空隙把一本李宗吾的《厚黑學》啃了大半,如饑似渴,幾個晚上挑燈夜讀,圈圈點點寫寫劃劃,光是書摘就填滿了一本筆記本,看累了就出門找機會看能不能逮只鷹隼,不過上海這種城市要逮到鴿子還算容易,別說燕松,就是鷂子都沒個蹤影,這一大座象征文明巔峰的國際化都市,鋼鐵森林,何來鷹隼的立足之地?

“想不想打獵?”曹蒹葭一天風塵仆仆回到阿梅飯館,詢問陪她吃飯的陳二狗。

“沒地方,手上也沒玩意啊,你總不能讓我去拿彈弓射別人飼養的家鴿吧?那是李晟那兔崽子才會幹的事情。”陳二狗苦笑道。

“狗犢子,彈弓是你幫我做的,別老往我身上潑臟水,打鳥還不是你教我的。”蹲在樓梯口啃飯的李晟抗議道。

“當然不會是上海市區,警備區有槍有車,你只要帶上你自己就行。”曹蒹葭平靜道。

“警備區?”陳二狗立即心生警惕。

“上海警備區,我哥有朋友在裏面,有點小權,我說了你和富貴的英勇事跡,有些人不信,再說你在這裏呆了半年多,也該出去透透氣。”曹蒹葭笑道。

“上海警備區是什麽?跟上次抓我的派出所哪個大?”陳二狗提出一個個很鄉土的問題。

“比派出所大點。”曹蒹葭微笑道,那雙會說話的眸子隱藏著一抹促狹。

“別來這套,說,到底有多大,你可別給我下套,我在山裏下套的水平你是沒見識過,富貴都甘拜下風,所以你別想陰我。”吃一塹長一智的陳二狗在被這娘們一記過肩摔過就時刻提防著,他跟張家寨村民鬥爭中都還會甩一巴掌給一顆紅棗吃,這娘們倒好,連紅棗都不給,最近鉆研博大精深的《厚黑學》,讓陳二狗整個人都沉浸在陰謀論中,更何況他總覺得曹蒹葭這妞邪乎,根本就不是正統意義上那類良家婦女或者大家閨秀的類型。

曹蒹葭做出一副思考人生的姿態。

陳二狗嘀咕道:“再說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去了那裏,最後被一群有錢人和當官的當猴子觀賞,我憋屈得慌。”

曹蒹葭皺眉,素來雲淡風輕的她第一次在陳二狗面前露出真正惱怒的神色,道:“陳浮生,你覺得我在把你當猴子玩?”

陳二狗猛然擡頭,這是曹蒹葭第一次喊他名字,一個很生疏到孤僻的稱呼,心神一震,陳二狗看到那張不悅的脫俗容顏,即使生氣,也一樣別具風韻,陳二狗這一刻自己都覺得原本應該驚慌失措,但他卻出奇地心境平和,搖了搖頭,輕聲道:“你時間再多,也不至於玩我,我一個黑龍江偏僻農村土生土長的升鬥小民,哪裏值得你花心思戲弄,我有那個自知之明。”

曹蒹葭皺眉愈甚,盯著陳二狗,臉色陰晴不定。

“生氣了?”陳二狗笑道。

曹蒹葭沉默,吃完飯她便離開阿梅飯館,回到房間在紫竹藤椅上躺了半個鐘頭,等到她起身來到窗口,看到那棵梧桐樹下那個犢子對著棋盤疊棋子,依舊穿著那雙手工縫制的棉布鞋,剃了個一看就知道花錢沒超過十塊的別扭平頭,怎麽看都擺脫不了鄉下人的俗氣,本來心有不快的曹蒹葭看到這副模樣的家夥,無緣無故就噗哧一笑,趴在窗口,悄悄遠望著他擺弄那些棋子,夕陽西下,余暉灑落在他的肩膀,曹蒹葭托著腮幫,突然看到陳二狗這廝朝他這個方向毫無征兆地露出個富貴招牌式的憨笑,讓曹蒹葭措手不及地縮回頭,躺回藤椅,像個被人發現行蹤的小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