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曹家女人

這一摔注定是陳二狗銘記一生的精彩片段,但一想到這也許是身旁驕傲尤物精彩生活中可有可無的小插曲,陳二狗就很胸悶,必定身居高位的她似乎從不輕視他這個小百姓,但不知道為什麽,以前整個張家寨唾棄他這個不爭氣的敗家子,高中時代不少人明著暗著都罵他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癩蛤蟆牛糞,但那個時候的陳二狗都是倔強著尊嚴著,盡管尊嚴得很沒有底氣,但面對曹蒹葭,有一種發自肺腑的無力感,就像他在大山第一次單獨面對一頭覓食的黑瞎子。

看著這個女人的一笑一顰一皺眉,陳二狗很恍惚,等他們終於來到黃浦江畔,望著曹蒹葭望向江心的身影,陳二狗才明白這種感覺的根源,差距。蝸居於一所破敗高中或者一個小小的張家寨,再自負的學生,再高大的村民,陳二狗稍微仰頭,都能看出他們的高度,可她呢,陳二狗趴在欄杆上,狠狠揉了揉臉,放開嗓子吼了一聲。

曹蒹葭扶著自行車,看了眼陳二狗,笑道:“咋了?”

陳二狗舒了一口氣,道:“想家了。”

曹蒹葭收回視線,不理會周圍川流不息的行人對他兩關系的揣測,望著黃浦江上的遊輪,道:“我每次出門從不想家。”

陳二狗呵呵笑道:“你確實不像是那種多愁善感的人,富貴也不喜歡傷春悲秋,他說那都是吃飽了撐著的人或者郁郁不得志的廢物喜歡幹的事情,初聽刺耳,現在看來起碼大半是對的。你和富貴都不是常人,你們的思想境界,玄乎。”

曹蒹葭笑道:“你就是正常人?沒看到你剛才吼得路人連帶著以為我都是瘋子了?”

陳二狗沒有反駁,他知道在這個女人面前如果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就真的無藥可救了。

曹蒹葭指了指遠處的明珠塔,輕聲道:“有人說上海這座城市每個人都想站到最高的地方看風景,商人,政客,甚至是拉皮條的也有這個野心,這跟北京很不一樣,北京不理解上海的鬥志,上海也不懂北京的侯門似海。我看到有篇經濟報道說茅台是帝王心態,五糧液是諸侯心態,放到北京和上海身上也算契合。”

陳二狗神情流露出不為人知的黯然,茅台,五糧液,媽的這些玩意以後要一箱一箱運回張家寨,全堆在那座墳前,讓那個小時候他不曾喊過一聲爺爺的老人一次喝個夠。

原來爬東方明珠塔要花錢,而且很貴,陳二狗一聽坐到265米的地方要100塊到頂部甚至要150,有點猶豫,他不怎麽想讓曹蒹葭花這個錢,他自己身上也沒帶這麽多錢,曹蒹葭倒是沒有半點心疼的表情,直接掏出三張100面額的鈔票,陳二狗抽回一張還給曹蒹葭,跟售票員要了兩張去265米的觀光票。

曹蒹葭笑道:“替我省錢?”

陳二狗仰天看著那座塔,沒有說話,嘴角緊緊抿起,那張本來充滿鄉土氣息的臉龐在城市熏陶半年多後依舊殘留有不少農村人的執拗,曹蒹葭望著這張臉,依稀記起張家寨那晚這個男人的倔強背影,倔強得孩子氣,卻偏偏堅毅得讓人不敢打擾。

只是不給曹蒹葭哪怕一點點感慨的余地,陳二狗進入電梯看到那位漂亮電梯小姐後就立即暴露本質,他那種眼神永遠跟色迷迷相差一兩點,但也絕非純粹對美好事物的欣賞,而表情就更無懈可擊了,完全像一位老黨員在翻閱《共產主義宣言》,一旁冷眼旁觀的曹蒹葭看著有趣,那個電梯小姐就有些許尷尬了,電梯就那麽大,這麽個大男人直勾勾盯著,談不上厭惡,可終歸不舒坦。

等到265米,陳二狗這批人走出電梯,那位好歹見過不少富人、政要的高挑電梯小姐悄悄松了口氣。

曹蒹葭輕聲道:“這麽看人不好。”

陳二狗疑惑道:“我不就這麽看你的。”

曹蒹葭搖了搖頭,道:“不一樣,我知道你的性格,已經把你在我的印象中定性,所以只要不做出太超出我承受範圍的事情,我基本上都能忍受。但與人接觸,尤其是陌生女性,她們不了解你,如果還有再見面的機會,你制造的第一印象會產生決定性的交往結果。”

陳二狗笑容似乎有點牽強,道:“我又不要她們做我媳婦,不圖什麽好印象。”

曹蒹葭沒有再作解釋,因為她一直覺得當一件事情需要通過辯論或者爭吵來讓對方屈服時,這不代表對方的不可理喻,而是自己的無能,所以她從不試圖去說服誰或者刻意解釋什麽。來到玻璃窗口,曹蒹葭眺望遠方,道:“二狗,你看看這黃浦江邊上的摩天大樓,金茂大廈,環球金融中心,哪一棟背後不是充斥著財團的勾心鬥角,政府的騰挪博弈,我們所在的那塊小地方就像張家寨之於黑龍江,沒事的時候有機會就多走出來看一看,一個男人能站多少高,取決於他能看多少遠,你腦子不比別人差,憑什麽不能站在更高的位置?不說什麽站在萬人之上這種大話,你從黑龍江千裏迢迢跑來上海,做個有車有房的人這點野心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