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加薪

出租車在東北小飯店門口停下,眾人看陳二狗的眼神就跟瞧國家領導人一樣,這摳門的東北犢子打的還不跟老百姓坐勞斯萊斯一樣驚世駭俗,所以一個個禮送這位剛剛從局子裏溜出來的牛人進入飯店,猜測著啥時候再次被拎進去毒打一頓,在這群小市民看來沒身份沒背景連個暫居證都沒辦的陳二狗八成是路上偷跑出來拿行李跑路的。

一直蹲在門口唉聲嘆氣的老板見到陳二狗就跟見到鬼一樣,愣了半分鐘後跑到櫃台錢盒掏出一大把錢塞給陳二狗,愧疚道:“二狗子,這次是對不住你了,拿著這點錢你趕緊跑吧,先別急著回張家寨,等風頭過了再回來。”

陳二狗多少還有點感動,感激他沒有在這個時候冷眼旁觀,富貴老早就說了讓他到了大城市遇到大難臨頭的事情別急著見義勇為,也盡量別做落井下石的陰損勾當,大可以只做些錦上添花的事情,對此陳二狗一直奉為圭臬,所以也沒不自量力地想要去給失學兒童出學費,撐死了就是給鄰居孫大爺買點不貴的水果,在陳二狗這輩子中富貴認人看事就沒出過錯,這也是陳二狗自認比不上富貴的地方之一。

看著老板那張布滿愧疚和擔憂的中年臉龐,陳二狗把錢塞回去,笑道:“老板,這錢你留著,我不是逃回來的,警察說了沒我的事。”

“真的?”老板一臉狐疑。

“要不然我能這麽站著不動跟你說話?”陳二狗哭笑不得道,這個負責每個月發七八張大鈔給他的老板的確不像東北人,小心謹慎,膽小怕事,不過沒壞心腸,對他和老鄉都算照顧,陳二狗這才願意做牛做馬一樣被使喚。

張勝利本來還擔心會因為這件事情砸了飯碗,看到陳二狗威風八面地從他心目中的刀山火海回來,就跟娶了個城裏人媳婦一樣興奮,在陳二狗身邊端茶送水的不停噓寒問暖,把這個一戰揚名幾條街的同村人伺候得像個大爺。

老板本想詢問在派出所發生了什麽變故,最後被老板娘拉住,這件事情在接下來一段時間成為附近幾條街茶余飯後的最大談資,內容無非是陳二狗一人單挑一群江西佬的英勇或者安然無恙從派出所回來的詭秘,似乎一夜間這個東北小飯店的服務員形象頓時高大威猛了許多。

偶爾還有些個來上海打工的東北妹子打著吃夜宵的幌子偷瞅陳二狗,雖然說大部分女人都失望的發現這位敢一個人跟江西幫叫板的年輕男人不夠壯實也不夠英俊,但還是有一兩個眼光不是那麽高自身條件不是那麽好的女性對陳二狗委婉表達了愛慕,老板娘為了提高飯店收入不擇手段的對外宣傳陳二狗的英明神武、玉樹臨風,讓沒見過陳二狗的外人覺得這娃簡直就是集威猛、帥氣和溫柔於一體的完美存在,加上有張勝利這鳥人因為那麽點虛榮心整天到晚一個勁在旁邊推波助瀾,生怕別人不知道這個陳二狗按輩分來算得喊他一聲叔叔。

打理那一身傷痕用去了陳二狗整整一瓶正紅花油,雖然都不是傷筋動骨的大傷,但真要讓它們好到斷根也是件活罪,這個小肚雞腸的男人躺在地鋪上呲牙咧嘴,還惦念著那個女人為什麽打通關系的時候不說陳浮生而是陳二狗,難道說那神通廣大的妞早猜到了即使在上海外人也是喊自己二狗?在陳二狗心目中,李唯這種水靈的城裏人女孩雖然明擺著高攀不上,但至少還敢心底產生點褻瀆念頭,到了那個女人身上,陳二狗就只有敬畏之心了。

套上衣服,陳二狗去找孫大爺下棋。這個時候孫大爺基本上剛吃完飯,都會坐在門外的梧桐樹下的竹藤椅上,今天也不例外的老人看到陳二狗,讓陳二狗去他房間把象棋拿出來,再讓他把老花眼鏡也帶出來,孫大爺安靜望著跑進跑出的年輕人,神情安詳,等到陳二狗擺好棋子,老人卻沒有急著下棋,而是緩緩開口道:“二狗子,我是看著你學象棋的,新手下棋大都喜歡下隨手棋,漫無目的,沒有效率可言,而且容易急吃死子,貪吃失勢,這些缺點在你身上都看不到,這很好,可你知道你有什麽致命的不足嗎?”

陳二狗虛心聆聽,不敢造次。

老人拿起一枚“卒”,望著棋盤,道:“在一小塊棋盤上的搏殺纏鬥,你也許可以做到不讓分毫,甚至得利,即使我贏了,你也能讓我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但就通盤而言,你也許與勝機擦肩而過,這點在象棋上突顯得並不清晰,假如是圍棋,你就會明白沒有大局觀支撐的局部獲利也許會遭遇屠大龍,可惜我不精通圍棋,不希望誤人子弟,你有機會一定要找個好師傅把你領進門。二狗子,你啊,初生牛犢不怕虎,經常子入險地,身處險境而不自知,背水一戰固然壯烈,可人的運氣哪有那麽好,次次都贏,這人生有些時候,輸了一次,就滿盤皆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