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真實的謊言 第二十一章 處處迷途(第2/4頁)

“開什麽玩笑,怎麽會介意,不是所有人都能達到他那種高度的,什麽時候去?”余罪問。那邊馬秋林刷聲已經拉開車門了,是借學校的面包車,余罪殷勤地拉著楚慧婕坐到了車上,他到駕駛的位置,好多天了,好像這件有意思的事讓他重拾了興趣,載著兩人,往西郊公墓去了。不過這並不是一個高興的事,快起碼對於楚慧婕如此,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裏,余罪才知道,昔年共同參與那次機場盜竊的郭風、婁雨辰已經刑滿釋放,因為“主犯”黃解放投案自首,主動上交贓物的緣故,他們兩人判得並不重,郭風兩年,婁雨辰一年零六個月,都提前出獄。

黃三終究還是贏了,他以自己的將死之身,換回了幾個養子女的新生,能讓馬秋林這麽位臭清高折腰的人不多,他就算一個。

可不管再怎麽說也是個悲劇,漸近墓園時,楚慧婕已經按捺不狴了,伏在馬秋林的肩頭,嚶嚶地哭個不停,悲從中來的時候,她在痛哭流涕扇著自己的耳光,一直喃喃地對不起爸爸,馬秋林在唉聲嘆氣,余罪也未勸阻。痛苦,不是一件壞事,快起碼能記狴很多事,學會很多事。

很快就見到了在墓園等著的郭風、婁雨辰,下車時,兩人二話不說,撲通通兩聲給馬秋林重重磕了幾個頭,哭得像個淚人一樣,馬秋林一手挽一個,好容易才把這兩人拽起來。這個離奇的故事就講出來也沒有可信度,一代賊王,身死名銷,身後事和那塊冰涼的碑身,卻是一名警察給他立的,是抓了他,害了他的警察立得碑。

昔日三位養子女,相攜上山,哭聲瀝瀝,到碑前時,已經是泣不成聲,郭風點著燭、婁雨辰燒著紙,馬秋林和余罪恭立在碑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輕輕地退開了,任憑那三位哭天嗆地,發泄著心裏的痛悔。

“對不起啊,余,還把你捎帶上。”馬秋林輕輕說了句。

“別跟我客氣,老實說,能讓人服氣的嫌疑人真不多,可黃三絕對算一個。”余罪道。

“彼此彼此,黃三佩服的人不多,你算一個。”馬秋林笑道,看余罪不信,他解釋道:“是慧慧說的,他死前安排閨女找你自首。”

“為什麽?”余罪愣了下。

“因為他看出你心地善良,不會為難她的。”馬秋林道。余罪驀地苦笑了笑,回頭看楚慧婕那哭得梨花帶雨,淒淒切切的樣子,他嘆道:“大部分人都下不了手,我現在有點理解黃三的那種心態了。”

“什麽心態?”馬秋林問。

“想自我救贖,可最終卻發現他誰也救不了。就像我們警察,都想拯救這個世界,到最後連自己都救不了。”余罪道,莫名地想起了,那個花白頭發,大笑作囚的老人,那種表情他現在理解了,是絕望。

“可他做過的,總有人會記得,比如他們,比如你,比如我。”馬秋林淡淡地道,他回頭審視余罪的時候,稍稍發現了點端倪:“怎麽了?你的臉色不大好?”

“沒事,案子。”余罪道。

“能讓你頭疼的案子,應該不是小案子啊。”馬秋林道。

“沒事,不是什麽大案子,馬老,我有個問題,沒有取笑您老的意思啊,能問您嗎?”余罪看著滿足臉皺紋,已經超然物外的這位老警察,那個壓在心底的問題,浮上來了。

“問吧,你好像變得越來越客氣了。”馬秋林笑了。

“那我不客氣地問,您這一輩子,抓了數千壞人,熬得瞼皺頭白,做牛做馬一輩子,末了自己也是不幹不凈、不黑不白,還給一個老賊送終,後悔麽?其實可以活得更好點,比如我就知道,老許、王局,入行時還是您的徒弟輩,邵萬戈頂多算您徒孫輩了。”余罪好奇地問,那或許正是他心裏的疑問。

“穿著警服,又苦又累,熬了一輩,家裏顧不上,老婆孩子顧不上,我後悔了一輩子。”馬秋林嘆著道,不過話鋒一轉又道著:“可如果沒有穿警服,平平安安,碌碌無為、默默無聞,那樣一輩子好是好,可精彩就全部錯過了,當我行將就木的時候,如果找不出這輩子那怕一點讓我自豪的事,我想我也會後悔的。”

“我懂,你是說有舍必有得。”余罪道。

“所以,沒有什麽後悔的,匆匆幾十年一晃就過去了,活著的時間都不多,還非要活在後悔裏?”馬秋林道,豁達地笑著,余罪其實想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告訴這位老人,可他沒有再說,似乎已經有了答案。不一定正確,但不需要後悔。祭奠了一個多小時,哭聲持續了一個小時,兩位哥哥攙著慧慧從墳上一步三回頭的下山時,余罪看著這清冷的墓園,看著這蕭瑟的景像,看著這林立的墓碑,他奇怪地在想著,也許黃三這輩子也不後悔,苦過累過,囂張過、瘋狂過、失意過也絕望過,死後還被人想到過……不得不承認,這何嘗不是一種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