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1983年春節過後,春寒料峭。這一天晚上,北馬路二中心醫院門前,左側有一間公廁,公廁門前是一盞路燈,燈杆兒下站著寶傑,再往西,下一根燈杆兒下是我。我對面是南項胡同,胡同口站了四個人,他們隔著一條北馬路盯著我和寶傑。已經晚上十點多鐘了,正是“鬼齜牙”的時候,路上的行人原本就稀少,而我們要等的——頭戴羊剪絨帽子的人一直也沒出現。列位看到這兒,應該知道我們要幹什麽了吧?你也許猜對了,我們要拍羊剪絨帽子!那時候一頂剪絨帽子簡直就是一個“大耍兒”的重要標志,當時出來混的標配是一件將校呢大衣、四個袋軍褂、將校呢褲子、校官靴、軍挎包,再加上一頂羊剪絨帽子。

寶傑在我前一根燈杆兒下邊,負責觀望和對帽子把關,黃色的,太舊的不要。雖然那時的路燈還比較昏暗,但還是能大概看清帽子的成色。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還是沒見有一位戴著成色好一點兒的羊剪絨帽子的人經過。我搓搓手,焦急地往寶傑那邊看著,也只能看出他的大概輪廓和忽明忽暗的煙頭,心中的不安促使我伸手摸了摸腰裏別著的那把跟了我一年多的刮刀,頓時就惡向膽邊生,心中湧起一種莫名的興奮,使我在原地不停地直跺腳,活動活動快凍僵的雙腿,隨時準備出手!

還真是有鬼催的,倒黴不分時候,等了一晚上沒等到路過的,突然從二中心醫院裏晃晃蕩蕩走出倆人,正好其中一個,頭戴一頂成色非常之好的羊剪絨帽子。寶傑趕緊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摔炮,我馬上躲進路燈杆的陰影裏。寶傑看著這兩位離我越來越近,馬上到我跟前了,他舉手一摔,摔炮落地,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這倆人一愣,回頭往寶傑那邊看,就在這一晃的工夫,我立馬從黑影裏躥出來,眼疾手快地把那頂羊剪絨帽子拍了下來。那倆人被摔炮的響聲吸引,全然沒注意到我在暗處已經出手把帽子扒了下來。二人一個愣神兒,我已經朝馬路對面的南項胡同跑去,此時在胡同口的那幾個人也轉身進了胡同。老城裏的胡同四通八達,胡同連著胡同,不在此處居住的人進來東繞西繞一準兒迷糊,在這種月高風黑的晚上,一般人是不敢往裏追的,而這倆倒黴蛋兒也是渾不懍,居然追了進來。此時,剛在馬路對面的那四位已經在胡同裏恭候他倆了。我也轉身回來,寶傑又從一個院門後把他那柄古巴刀提了出來。一共六大位,團團把這倆人圍住。

這倆人一看這陣勢就想退出胡同,可寶傑已經橫刀堵住了他倆的後路,倆人只好站住了。被下了帽子的那位,明顯已經讓人看出有點虛了,但還得故作鎮定,開口道:“怎麽著哥兒幾個?這是尋仇啊,還是劫道啊?”我把刮刀頂在了他的嗓子眼兒上,面帶鄙視的神色對他說:“你要是識擡舉,我只留帽子,你敢說個‘不’字,我留下你的命!”那位說:“哥們兒你話說大了吧,你真敢把我的命留下嗎?”我一仰下巴,說道:“你想試試?”他旁邊那個說:“哥兒幾個算了吧,帽子你們拿走,我們哥兒倆是送傷號來二中心看刀傷的,官面兒上已經介入了,這要一天弄兩場事兒,我們也顧不過來,不如這樣,你們哥兒幾個留個名號,讓我們哥兒倆全須全尾兒地走路,我們先把那場事兒了結了,回頭咱再說這場事兒,你們看怎麽樣?”我心說:怪不得這倆人大半夜的從二中心醫院裏出來,原來是送朋友來治傷!我一看是這情形,回答道:“真要是這樣,我們也不欺負你們,我叫墨鬥,等你們把屁股擦幹

凈了再來找我,今兒個我不摸你,你走你的,名號已經留給你了,有想法隨時來找我,我候著你!”我把刮刀收起來,示意寶傑讓開路,看著他倆搖搖晃晃地走出胡同,消失在寒冷的

夜幕中。

寒風凜凜,星光慘淡,我們六個人穿過長長的項南胡同、城隍廟、府署街,來到陸家大門的一座深宅大院。一個人跳墻進院兒,從裏面打開大門,其余五個人陸續進了一間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屋子。大院裏的鄰居基本都已經睡了,這間屋子裏卻燈火通明,屋子裏已經坐了幾個人,煙霧彌漫,酒氣熏天,桌子上殘羹剩飯酒杯歪斜,進屋之後有人把食指放在嘴上“噓”了一聲,讓進來的人都小聲點,隨即掛上窗簾。

現在這一屋子人,其中五個組成了我們這個團夥的雛形,舍去那幾位咱就不提了,咱就說我們這哥兒幾個,和我一起去搶羊剪絨帽子的那五個人分別是:寶傑、亮子、國棟、小義子和司令,我們幾個大都是初中同學,以李斌為首,聚了幾個兄弟,經常打打殺殺的,後來組成了一個團夥,但每天都聚在一起的,關系最鐵的是如下幾人:李斌、寶傑、老三和亮子,其余幾位都有自己的同夥,但哪邊有事兒都彼此打招呼相互照顧。眾人都是十七八歲上下的半大小夥子,正值精力旺盛,七個不含糊八個不在乎的年紀。話說到此,我就不能不把我們這幾位做一下具體介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