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此心安處是吾鄉(第2/3頁)

“其實我小姨家是最早決定移民的,她曾經就是出國熱的一批人,最早卻存著發奮圖強回來建設祖國的願望,後來她也踐諾了當年自己的承諾,她回來了,她參加了以前戀人的婚禮,看到他們幸福,自己卻在角落發現青春已經逝去在另一個國家了。朋友也不多了,大家各有生活,也許帶著當年的情懷還有新鮮感的聚在一起,但真正共同的話題,又有多少呢?教育是在別的國家培養的,回國卻切入不了行業,哪怕帶著海歸的光環,卻發現做事行為格格不入。也發現自己曾經熟悉的故鄉,變得陌生了。小姨說她可以承受異國他鄉的冷落白眼,流汗流淚,自己一個人舔舐傷口,卻無法回來淪為祖國的異鄉人。有的時候不是你拋棄了故鄉,而是變得不一樣的故鄉,已經不再需要你了。我小姨最後在一個老地方想著她長大的過往,據說哭了很久,然後隔天離開返回了澳大利亞。”

“我想……我也許也會這樣吧。”

駱欽淡淡說著。

高林回憶起在德國的種種,也是百般滋味,百感交集,想起來,大概自己往後也會回不來了。

但大家都能感受到這種異國和家鄉情懷的分量。

是以一時氛圍有些沉默。

也就在這良久的沉默之余,一抹溫和的聲音忽然響起,像是吟誦著時光緩急。

“客舍並州已十霜,歸心日夜憶鹹陽……”

大家看往來處,頭頂吊燈的光影間,那個明明是少年的男孩,周身縈繞著輕絮,輕聲念著。

“無端更渡桑乾水,卻望並州是故鄉。”

瑩瑩的燈光下,少年念著。

這首詩是據考生活於晚唐時代的詩人劉皂的《旅次朔方》,又一名《渡桑幹》,這首詩的情味自然之真切,躍然紙上,是直接將那種客居異鄉心情淋漓盡致的平實展現。

這個時候念出在這裏,程燃其實吟誦的已經並不是一首詩了,而是以這種方式,道出了人們在方才聊天時所感悟到的那種絲絲縷縷,割不斷理還亂,對於故鄉的不舍眷戀,對於異鄉的羈旅牽絆,那種千言萬語欲說還休最終只能感懷的心情。

因此駱欽高林和如他們那樣身處異鄉人的情緒,眾人竟然也深切的體會到了。

還不僅僅是圍繞在客廳裏的眾人,就連剛才下桌,一個個喝得臉紅撲撲的男人們,此時也駐足,聞聽只感真切,心思神屬。

李靖平仿佛又看到了當年山海時,那個在樓下給姜紅芍唱歌的少年。

而目光中,自己的女兒此時也看著他,嘴裏輕輕念誦,似乎也在重復程燃念出的那句詩篇。

在程燃的聲音斷去稍頃,姜越琴那更為磁性娓娓的嗓音響起,“其實所有的故鄉原本都是異鄉,我們的故鄉,不過是當初祖先漂泊遷徙的最後一站。人們在這裏留下,後續的人們就把這裏當成了家鄉,在哪片土地上,有了自己的愛人,家人,哪裏其實最後就會成為故鄉。”

“此心安處,即是吾鄉。”

姜越琴最後這麽一段話落下時,目光注目在了程燃的身上。姜越琴覺得,自己這算是對他方才表現的回應,算是一分欣賞。

兩人從暗藏機鋒,到後面能共同落下這樣認可性的一筆,倒是有些陰差陽錯。

……

一場難得的晚宴和最後的交談,伴隨著男人們酒局的結束而散場,大家陸續告別離開。

高林他們走時,因為開了車來,便帶羅維,馬可他們住一個地方的一起走。羅維也就跟著一起了,今天最後的聊天談話比較傷感,大家其實對於高林駱欽這樣以前單位裏的大哥哥,未來可能定居國外,見一面少一面而感覺眷念,於是更希望多相處一段時間。

姜紅芍一家送出來,羅維和舒傑西坐的高林的車,羅維進車裏就嚷道,“高林哥,你以後真也要和駱康哥一樣不回來了啊……以前我們可是對你崇拜得不得很呢,還記得你以前給我們講鬼故事嚇我們,讓我們必須聽你的,我們被人欺負了你第一個跳出來主持正義,把別人家窗戶砸了的……”

高林笑起來,“行了行了!你這是告狀還是真崇拜啊……”

看到羅維舒傑西嬉皮笑臉,高林開著車,笑起來,“好了……以前是崇拜我,現在,恐怕你們,都轉向程燃落……”

羅維一群都上車走後,本來大家讓他擠一下一起走,送他回家,程燃倒是拒絕了。

等幾輛車驅車開離後,路燈下就只剩下了陳慧妍,姜紅芍一家三口和程燃。

程燃跟他們告別,姜紅芍道,“我送你。”

姜越琴環抱雙手,“天已經晚了,我覺得,紅芍你該是睡覺的時候了。”

姜紅芍已經站到了程燃那邊去,回過頭道,“我會很快回來的。”

說著朝程燃使了個眼色,不由分說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