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危險分子

前世的程燃奮鬥過,也努力去彌補過遺憾,甚至也高尚過,曾為了看上去很美好的情懷和願望,投資給那樣做事的人和公司,去做公益幫忙建學校和給貧困地區輸送書籍和物資,哪怕是賺不著錢看不到回報甚至嘗到苦果,他也願意這樣去做,因為那樣追求夢想的勁頭和精神,虛耗半生的他已經再不具備,只剩下隔墻相望的羨慕。

經歷得多了,便明白月亮和六便士缺一不可的道理。但世上的道理都是這樣,掛在嘴上很容易,實際一點一滴一個微末寸進都難上加難。

誰不想天天看美麗皎潔的月光身邊倚著小姐姐手頭上還數著大把的鈔票,但實際上更多的時候誰都無法不摧眉折腰事權貴,大多為了生存而不得不埋首卑躬屈膝賺取一個又一個腳下的六便士。

月亮是模糊和奢侈的事物。它們在夜裏光芒萬丈,只照進你的眼睛,讓你趨之若鶩,卻從不在你身上披光。

盲目的追求就會像是書裏的主角思特裏克蘭德一樣拋家棄子,為了單純追逐“月亮”放棄普世的世俗生活,最後與世隔絕患麻風病淒涼辭世。

所以程燃在這片熟悉而陌生的時空中,不求披星趕月,步履匆匆,只求每一步的踏實和看見。

遇到姜紅芍是人生軌道的必然,然而和她的進一步交集則變成了偶然,以前華通公司就挨著政府大院市委小院,那些年那裏也不是後世那種圍墻,電子柵欄,進入都要登個記,多的都是開敞的環境。

經常為了到後面幾條街上學,抄近路從市委院走,沒事跑人家院摘果子,撈市委大樓池塘裏的魚,撈的時候偶爾也會有人過來看他,跟他打趣說蝦米生的也能吃之類的話,然後他就生嚼了,那是池塘裏的蝦,腥味重,呸呸吐出,那老頭哈哈大笑,後來程燃在市台那個時候制作還略顯粗糙的電視上看到那個人在大會上一本正經作報告。

也會跑政府樓頂拉手搖防空報警器,在政府院傍晚玩警察抓小偷,身後跟一幫小跟班,很多年後才知道當年瓜皮頭跟著自己的一個小男孩原來爺爺是市委副書記,父親已經升任區長,瓜皮頭後來陽光開朗,見著自己還一如既往叫聲程哥,更多的是禮貌和對當年的懷念。只是再過些年,聽說瓜皮頭父親被查,在蓉城中院開庭,判了幾年,而他人據說去了澳洲,也不知後來好不好。

好比李靖平的女兒姜紅芍,也是老華通大院常客,只是柳英每次請她到的時候就與有榮焉,保護得裏三層外三層,老姜也不拒人千裏,更多的是對大夥的親和,只是當時的她對他程燃和其他人,沒有多大區別。

那時候大家不提她的家庭背景,但偶爾也會對學校裏某個家是大老板的學生品頭論足,說起對方的闊綽和家境的優越,姜紅芍就在旁邊聽著,眼睛閃爍著好奇而不乏聽八卦的雀躍,興許那時候也是她喜歡來大院和他們玩的原因,政府院裏可沒這樣親密無間的一群啥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能聊,外人看來啥無聊的遊戲都能戰的小夥伴。

那些年對姜紅芍的記憶,就停留在那段驚艷的時間段裏了,可沒能像是如今這樣,和她並肩來到蓉城十中。

程飛揚發展起了伏龍,今年的防災難預警系統行之有效的挽救了很多人生命,芯片研究所在美國聖克拉拉開張,老程既有“飛身擒大東”的名聲,又因為抗洪表彰進了大會堂,雖然只是在“對各條戰線參加鬥爭的同志予以無限敬意”的戰線上屬於列於科技工作者的方列,可回蓉城後又在川賓館表彰大會上代表伏龍接受了省政府的貢獻獎獎章。

這在程飛揚來說是可以吹好一陣子的事跡了,可這趟之後老程的眼界高了,心氣高了,回來就跟程燃說,伏龍要以發展成為國內乃至國際一流企業為目標,那言下之意是你老子這麽厲害你這個十中尖子生快表揚我啊。程燃當時就笑道,老爸,你沒準能打造一個帝國。

時光的洪流轟隆向前,每個人人生的河流亦是奔流不息,或跌宕起伏,或緩緩徐行,或九曲迂回,或水波不興。

老姜父親是李靖平,而從她平時的蛛絲馬跡看來,母親對於李靖平的職務而言只高不低,至於具體到哪個級別,程燃不用打探,最主要是不想姜紅芍因此有多大壓力。因為屢次從她刻意不提及自身家庭的情況來看,姜紅芍的家族應該很可能也是那些對正常人來說很是遙遠的範疇。

程燃倒不覺得有多麽不可思議,那些了不起的人也不是一開始就是了不起的。好比程飛揚,沒被自己和下屬,乃至於伏龍那麽多要吃飯喝湯的人架上去之前,不也是為了自己當年交擇校費撓破了頭皮,又遇到事業危機的中年男人嘛。

只是姜紅芍特別跟自己說外公要過來,讓他作為同學兼好朋友與她一起陪同,這裏面透露的信息量略大,讓程燃也經不住下細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