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做個告別

初一中,程燃那副波普海爾彗星圖面前。

當山腳那個茶館蘇紅豆和馬可想起了程燃的那副顏料文化墻之後,兩人都險些驚叫了起來,畢竟都還只是高中生,哪能真正完全掩蓋住自己的情感,蓉城十中不缺乏能上報紙的學生,但上了報紙本身還是很少很稀罕。

更重要的是當時蘇紅豆和馬可還對那副榜首的波普海爾彗星圖品評了一番,是特別佩服作者的創造力。

有時候一個作品就是這樣,能夠觸動到人的心靈,那這副作品對你來說就很特別。哪怕別人再如何不屑一顧,哪怕因此使得你在人群裏特立獨行不受歡迎,如果非得抉擇,那也就隨他們去吧。

所以當她們當時不吝贊揚的作者和眼前的程燃重合之後,可想而知對於兩個女生沖擊是如何。

馬可則是有一種明星驟然出現在面前的驚奇感,所以可以拍大腿毫不顧慮形象。

而蘇紅豆則矜持得多,說不上怎麽回事,最先的時候還把程燃和俞曉劃為邊緣人,此刻卻連心裏一直懷揣著的贊美,也無法對面前這個彗星圖的作者傾吐分毫,突然就面紅耳赤的羞澀忸怩起來了。

姚貝貝,柳英和俞曉三個和程燃一起長大的此時則感覺與有榮焉,其實說到底,蓉城人對地方小城市人的優越感,就不說是大咧咧將此掛在嘴上的羅維,哪怕就是低調的舒傑西,很好涵養的蘇紅豆和馬可,都會不由自主的體現,比如他們前一刻還各自與柳英姚貝貝聊天的時候,突然說起一個只有蓉城才有的東西,伊藤洋華堂,第一家宮廷糕點鋪,王府井……他們就會立即聊作一堆,而姚貝貝柳英則相對被晾在一邊較為尷尬。

盡管她們自身是接受這一點,但誰心底其實又能完全踏實?

程燃的這個反轉,是以連一向愛拆他台的姚貝貝有一種同氣連枝的得意。

蘇紅豆當時只是在報紙的一塊版面上看到了程燃的作品,那也僅僅是一張照片的大小,肯定是不夠的,如今既然說起了大家也就立即行動,前往初一中,就這麽來到星圖面前。

然後現場也就只剩下馬可毫不矜持的“哇!”“霍啊!”這類驚嘆聲了。

蘇紅豆則貼近了細細打量,滿眼抑制不住快流淌溢出的激賞。

俞曉則在旁邊好整以暇的講解,說起他們當時創作的心得,絲毫不提當初給程燃的建議是“大範圍塗黑抹藍就行了,省事兒!”

這片文化墻正在初一中的樹蔭之下,高大圓柏挺直佇立,風一吹過樹葉的摩擦聲沙沙作響。初一中早已放假,門口的長道鏈接教學樓和園林區,不見盡頭,他們站在這樹蔭下,不看來處。

程燃和姜紅芍之間有些沉默,這裏的下水管道早已經修好,藍色隔離板拆除,曾經兩人共同於此的小空間,早已無影無蹤。

這處文化墻最終以初一中以高規格保存,可一所中學的能力又有多大?最多上沿釘塊長檐板,避免雨淋,真要用一整塊玻璃把這裏框起來,不方便也不現實,玻璃碎了還可能對學生造成傷害。於是也就只能這麽擱在這裏。

墻面顏料已經開始褪色,很多地方更少了初時出世的光鮮,即便馬可可以毫不猶豫驚嘆,蘇紅豆則仍然感覺有沖擊感,但其實對於大院子弟和姜紅芍與他來說,其實都能看得到褪去的那些顏色,沒有什麽能夠永遠璀璨如新。

姜紅芍道,“其實也挺好看,不是麽?”

“總有一天,當這幅畫不再有沖擊力的時候,是不是學校也會把這塊版面重新粉刷,改成其他的樣子。”柳英突然有些傷感,對程燃道,“這麽想起來,我就覺得你當時做了很了不得的一件事,至少我,姚貝貝,俞曉,姜紅芍……還有這所學校的很多很多人,往後很多年,都會記得有這件事。”

姚貝貝似乎也想起了曾經在這裏度過的歲月,對姜紅芍懇切道,“紅芍,你也要經常回來看我們啊!”

姜紅芍愣了一下,她的個性實際上讓她實事求是,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輕聲道,“來年,學習會緊張一些,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可能空閑的時候並不多了……有機會就盡量回來看你們吧……其他時候,我會多給大家打電話寫信的。”

姜紅芍這麽說著,沒有看程燃,但字字卻好像就是說給旁邊的少年。

道阻且艱,人生漫長,承諾未來沒有任何意義也並不成熟。最好的事情就是活在當下,去對抗生活中的強大慣性和不可能。

因為人生本就是這麽恢弘而殘酷。

十年前一起插科打諢,一起在樓道裏奔跑,一起從球場返回勾肩搭背開懷似傻子瘋子,十年後天各一方,各有人生際遇,手機上躺著幾乎不會再撥打的電話。

有的人可以在一起十年,但有朝一日相互分別,就可以跨越一生不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