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人生何處無小沛

那是一場大戰,搶灘登陸,屍橫遍野,登陸艇一放下,灼熱的子彈就劃著淩厲的彈道殺傷友軍,殘肢,碎片,爆炸沖天的火,岸上屬於出題者猥瑣的重炮和碉堡火力點不斷在大地上開出四濺的花,最後人們的血肉鋪滿戰場的大地。

戰鬥不知何時結束了,天空上到處都是飄著的黑煙,飛舞在戰敗者頭盔與腐肉上空的烏鴉。

像是只屬於大戰後的寧靜,一切的喧囂,就像是潮水,在那天之後——於這座城市中退去了。

山海市重新回復了天清雲淡的湛藍,陽光刺眼,公交車再也不必滿滿當當,晃晃悠悠的穿梭慢節奏的城市交通道路,路邊偶爾能見到一簇考完試後顯得輕松的學生。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到這種輕松背後隱約的克制。

有風吹了起來,山海市屬於熱帶高原季風氣候,陽光再刺眼明媚,曬在身上再如何熾熱,只要站在樹蔭陰涼地,風過就能感覺到涼爽。

風吹過,風又離開。

城市裏人們的生活,仍然繼續著。

華通公司門口,今天聚集了很多人,用黑色字報寫著諸如“反對廉價變賣國有資產!”“嚴查官官勾結!”“出賣職工利益者可恥!”……之類的信息,由不少人舉著,趙平傳帶領,一個個面露憤慨之色。

這番變故還是引得了一番注目的,只不過這個年頭,涉及下崗倒閉潮,各家單位狗屁倒灶的事情也不少,大多數看一眼,也就知道是怎麽個扯不清楚的破事了。

然而事實上這群人,華通本公司認識的,也只是寥寥無幾。

這群人如此“大張旗鼓”,目的也就是截胡那幾輛停進大院,掛著蓉牌的車。

那些來自總公司調研組的領導,就是來考察評估程飛揚技術所研究的新產品未來打開市場的可行性……問題是一來,人就被攔住了,可以說是寸步難行。

這邊有人喊著,“領導!總公司可不能不管咱們的死活啊——”

“公司是大家的財產,他程飛揚的確貢獻很大,咱們不否認,但技術所沒有咱們其他部門,他們就能發展那麽大,積累起來了?就能有產品了?不允許新產品出門!還有,程飛揚的新科研成果應該屬於職務發明……權利應該歸屬屬於公司!不允許他個人獨占!”

人群中喊得最厲害的,這大家夥都認識,以前產品部的張丕,這人典型的老滑頭……前兩任司長在的時候,這個張丕可是隨時寸步不離,家裏的麻將桌上,倒是經常有些官面上的人物就坐,司長也是他家裏麻將局的牌客,據說一場輸贏,那個年代就是好幾千。

後來幾任司長都或多或少有自己的問題下課了,新任司長早知道他的小九九,巴結不上,幹脆就搞自己的副業,班也不上,但仗著自己的老資格和鬧騰,單位還真不敢不開他的工資,當然,也有傳言他工資照開,是上面有人打了招呼的,說不準拿了誰的把柄,都不好和他這麽個人魚死網破。

如今張丕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很多人倒是心底冷笑,你自己有沒有點貢獻自己沒數嗎?而且這些跟著他鬧騰的,很多生面孔,說是他們的親戚朋友,實際上是些亂七八糟什麽人,心知肚明吧。

現在的公司內部,主要是三股勢力,一股是類似於柳英家,楊夏家這樣,本身已經找到了新的出路的,對華通公司的未來已經不太關心了,作為老職工,公司未來改股份制的話,就占一些股,總之隨遇而安,讓上面去折騰。

一股就是程飛揚這樣,不甘心,心頭想幹,敢幹,但必須要超脫目前集團公司的格局,必須改制或者獨立,才能有一番作為。

第三種就是沒有能力,不肯幹事,但又倚老賣老,什麽事都橫插一腳的,這些以趙平傳,張丕為代表。就是公司無論怎麽,都得有他們的份。半死不活,屬於他們的一點不能少。公司要改制,他們就要入董事局,要掌權。程飛揚你想獨立,可以,還是得按以前的辦法,你安心搞技術,出任個總工,總經理就行了,董事局還是得他們這幫人才能勝任。

這樣的阻撓下,總公司下來的評估組工作也沒法開展,待了兩天,眼看著阻力太大,又返程回去了。

說實話,總公司本身也自身難保,爛攤子到處都是,也不指著山海市這個分司真有起死回生之能,現在人浮於事,只是礙不過現在司長死馬當活馬醫,押寶程飛揚,動用了自己在總司的人脈,這個評估組也不可能下來。

但即便下來,評估組通過了又怎麽樣……總公司自己的資金都困難,給山海分司輸血,經費也有限得很,按照程飛揚的估計,這些錢讓整個盤子的可操作空間都驟減,也就只能在山海市和附近縣市的市場做做文章了……但至少改制的公司能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