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光陰不散場

究竟是莊周夢到變成了蝴蝶呢,還是蝴蝶夢到變成了莊周?

程燃在課桌上睜開眼,明亮而有熱度的日光正穿透第三層樓外齊高的老槐枝葉曬在自己的臉上。

一顆不明物體以極快的速度且精確制導得命中他的額頭,發出“啵!”一聲和皮肉連著內裏的骨骼碰撞後清脆的響聲,彈向一旁。

空氣中彌漫著粉灰的味道,像是大戰過後的諾曼底,比仁川登陸慘烈得多,程燃擡起頭,旁邊的同桌正以匪夷所思的目光歪著頭張著眼盯著自己,眼睛弩張得仿佛正在觀看恐怖片。

程燃腦袋有些暈,似乎還沒從漫長的夢中蘇醒過來。

他覺得同桌臉很面熟,但卻一時想不起來。

他記得之前那個酒局輾轉大半個城市,從私院餐廳輾轉金茂大廈八十層,一路殺到河灘的海鮮大排档,最後決戰在好樂迪,你方唱罷我登場,各方人物劃拳勸酒戰得日月無光,時而是上司在耳邊告誡,“小程啊,你得上啊,這個項目,就在此一搏了!”時而又是下屬的聲音,“老程,我要歇菜了,還是要靠你解圍了……”

而類似這樣的酒局,連續奮戰了三天三夜,中間他前後睡覺時間不足五個鐘頭,終於在最後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血液湧頭,世界變成紅色。

酒局的人皆盡傻眼,最後呼喇簇擁上前,喊著他的名字的,拍打他臉龐的,這些聲音伴隨著天旋地轉,那一刻他記得自己只有最後一個念頭,“這該不是新聞裏說的那種猝死吧!”

而據說人死前大腦會衍生出很多奇特的夢境,難道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早知道自己的生命會以這樣的方式終結,程燃保證自己會在那之前多撈幾口飯菜,滿肚子都是疲於奔命應酬的酒,餓死鬼多難看……

當然後悔的還有很多,這只能被生活的戰車捆綁著拖曳向前無法駐足喘息的人生。

“程燃,你給老子站起來!”

他擡起頭來,看到自己正在中學的課堂上,教室總體略顯陳舊,墻皮滿是劃痕和油漆剝落的斑駁,他的正前方講台上,就是當年有“屠夫”之名的中學班主任李斬。

之所以有這個綽號因為他在那個年代,就敢堂而皇之收學生家長的禮,而且心眼極小,把收了禮的,親近他的,安排在最好的位置。

沒送禮的,或者他認為你在背後說他壞話的,或者他看不順眼的,就以各種由頭找你麻煩,穿小鞋,貶低數落。

曾經就有個班上成績好的女生,在他暗示後父母仍然不給他送禮,他就變著法冷嘲熱諷的辱罵,導致那個女生成績直線下滑,最終都走不出陰影。

他的教鞭就是那種用作掃帚的毛竹細枝,揮舞起來嚯嚯生風,從來動手都是心狠手辣。

所以學生們私下裏給他取了貼切的綽號——“屠夫”。

威震全校。

以至於多年以後所有人回憶起來,仍然記得在他統治下初中三年的恐怖,恨之入骨。

而現在,整個教室是如墮冰窟般的寒意。

這就是回光返照的夢了……但是,為什麽讓自己夢到這個討人煩的李屠夫?

此刻李斬一手叉著腰,頂著中分頭,一副“我看你要上天”的表情咬著嘴皮瞪著程燃,另一只手虛揮半空,顯然剛才的粉筆頭就是從他這只堪比唐門高手的手裏擲出。

在夢裏面,他還是這麽囂張啊……

旁邊一個勁瞪著自己的同桌他想起來了,原來是俞曉,自己一個大院長大的好友之一,兩人中學不僅一個班,而且還是同桌,是當年有名的兩個“吠頭子”。

一起度過了很多沒心沒肺的日子,只不過大學天各一方,後來也就各自奔波前程,淹沒在人海的洪荒之中。

沒想到居然還能夢到,可能是高強度的工作,讓自己對過往有了許多懷念吧。

程燃伸出手,當著全班在俞曉臉上拍了拍,微笑,“你小子。”

俞曉摸著自己半邊臉,張著嘴巴一臉驚恐的看著程燃,平時上課睡覺畫畫插科打諢也就算了,這可是屠夫的課啊!

而且偏偏最觸黴頭的是這次中考模擬成績下來,他們班在全市的排名比之以往都有所下降,這直接動到的就是李斬的蛋糕,要知道,最終中考成績可是和他的獎金掛鉤的!在李屠夫這裏,要是動到他的利益,那可就是不得了的一件事。

在今天星期五的班會課上,李屠夫氣急敗壞的挨個發試卷念成績,找典型開刀。念了兩遍程燃的名字還沒有反應,才發現他在睡覺。

就連平時班上的刺頭,此刻都不得不心生佩服。

“狗東西!你要造反!?”不出意料第一排桌前摞著的書一空,前排的學生來不及抗議,李斬順手抄起一本大部頭就朝著程燃砸過去。

又是這一招!